章三:只生一个好(1 / 2)

小爷我姓林,单名一个安字。这名是祖父给起的,字普通,寓意也简单,据说选这个字,含义有二:其一、望我一生平平安安;其二、望我此生安定平稳。

印象里我小时候曾和祖父一起生活的。大概六、七岁那年,父亲突然就带着母亲和我移居他乡,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祖父。八岁那年母亲病重,撒手离我们而去。父亲至今也未再娶,所以一直是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儿时的我多次吵嚷着想见爷爷,后来我也曾多次问父亲,为什么不回去看爷爷,父亲总是神情伤感,却一言不发。渐渐地,反复得到相同答案的我,也就不再问父亲这个问题了。

命运似乎有意捉弄,我的生活与名字里的第二层寓意完全背道而驰。我们生活很动荡,父亲总是每隔两三年就以工作调动为由,带着我满中国地打游击。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身份证上倒是有个地名,也不见得就是我出生的那个地方。

由于频繁更换城市,每隔两三年我就需要重新适应一次环境。气候、饮食、学习和不断出现的陌生人,似乎每一样都在不停地给我新的挑战。曾经以为这辈子,我就跟游戏里的人物一样,不停地被重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开始。可想而知,我的学习也好不到哪里去。“名列前茅”或“蝉联冠亚军”,都是常事儿。父亲从不在意,我自然也就无所谓。渐渐的,大事不去管,小事不在乎的性格也就慢慢养成了,似乎没有什么事是必须做完,或必须做好的。

高一那年,父亲和我落脚BJ,住进了老BJ胡同儿里的大杂院,至今再未搬过。我好奇地问他:“为啥不挪窝儿了?”结果老头子的回答很有意思:“科技发展了,去哪儿都一样……”总觉得像那句经典的小品台词“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当时心想:老土包子还懂科技,科技发展跟咱们搬家有个毛线关系?

生活逐渐安定下来了,我也要面对我人生的第一次转折——考大学。高三那年,难得有一件事让小爷在乎了一把。因为想跟一个妹子考进同一所学校,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整整努力一年,也算拼命了。还别说,真有效果,他妈的离得更远了。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候,我彻底傻了眼,东北一个专科。班主任老师接过通知书,反复看了好几遍,几乎热泪盈眶地拍着我肩膀说:“不错,不错,这一年没白费,老大难也能有着落,不容易了!”那妹子瞄了一眼,轻佻地放了句话:“下辈子一起啊!”然后挂着灿烂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我去…下辈子……小爷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吗!我心里怨毒地诅咒她找不到对象。结果大学一年级暑假的高中同学聚会上,听说她要嫁个外国人,孩子都快出来了。我大骂一声:啥他妈世道,这也太快了,怎么都这样啦……

离家去新生报道的头天晚上,父亲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弄了瓶二锅头,倒了两杯。

我看看桌上的菜,满意地说:“呦呵!饯行酒啊!老头儿不错啊!”父亲则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旁,语气很平淡地指着对面说道:“来,我有话说。”

“上大学了,要离开家了,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啦!一直以来我都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也不怎么约束你……”父亲顿了顿,表情更加严肃。

我抬手端起酒杯,往嘴边送了送,说道:“老头儿,看我给你表演一个‘鲸吞’。”

“听着……”父亲拿起根筷子,在碗边敲了敲,“我对你这辈子只有一个要求……”

我扬手,将大半杯二锅头全倒进嘴里,火辣辣的感觉顿时充满整个口腔和喉咙。我边小口儿、小口儿地往下咽,边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脸。

“只能生一个……”父亲斩钉截铁地说,眉毛还挑了一下。

我一愣,大半口酒还在嘴里,又呛、又辣难受得要命。想喷,又不能喷,只好拿起杯子,吐回杯里。我吐了吐舌头,大着舌头问:“啥、啥玩意儿?啥、啥只剩一个?不对,只生一个……”我使劲儿咽了两口唾沫,嘴里的麻木感才减轻了一些,“老头子没病吧,我是去上学,也不是去搞对象生孩子,什么叫只生一个?这时不是应该嘱咐别惹事,好好学习啥的吗?”我真有些哭笑不得,关键他说的时候还一脸严肃。

可下一秒,他也绷不住了,被自己这嘱咐逗乐了,说道:“生一个多好啊!响应国家号召,坚决拥护计划生育政策。对,只能生一个。”说完他又恢复一脸严肃,眼角迅速瞟了一下被我放回到桌角的酒杯,将他自己的酒杯举起来,郑重地说:“男人的约定,只能生一个。”然后一饮而尽,把杯底亮给我看。

我嘴角抽了抽,随手在脖子上挠了两下。可见到他那如虹的气势,也瞬间豪气干云,可瞅着刚被自己“回炉”的酒杯,才明白老头子在这儿等着我呢!但小爷也没犹豫,托杯在手,拉了个长音:“男人的约定,走你——”

几杯二锅头下肚。当夜的其他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只能生一个!”和“只生一个好!”这奇葩得不能再奇葩的开学嘱托——男人的约定。

大二下学期开学,一场夹着雪的东北寒风,刮来了我的“宿敌”。

“各位同学,原来的张老师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再继续教课了。你们接下来的体育课由我暂代,我叫严君,刚刚来咱们学校任教,请各位同学多多配合……此外,既然与大家年纪相仿,相信相处起来也会比较融洽,以后请好好上我的课。”

“安子,哎、哎……这男的女的啊?”郑豪用胳膊肘推了推我,低着头抬着眼瞄向讲台小声问我。我脑袋从课桌上抬起,先看一眼郑豪,又抬头看了看讲桌后的那个人,笑容立刻憋到了嘴边。我努力抑制着笑意,转头对郑豪轻轻摇摇头。他看我一副要憋出内伤了的表情,嘴角也挑了起来。为不至于造成笑容共振的后果,我和郑豪齐齐避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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