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八 寻常219(2 / 2)

“道长与小姐同来,自是上宾,若不嫌弃奴家寡居不详之身,便不必避人。屋外天寒,进来同坐如何?”

于氏从没把那姓鲁的畜生恶霸当过正经前夫,她如今一心扑在教书上,寡妇这身份能让她免去诸多麻烦,实在是为了方便,她才常常表现出这番自弃的风貌。

陈迁时听鹿鸣涧说过于氏此女,心下同情有之,更多是佩服,不欲冒犯。如今见她虽面相苦怜柔美,谈吐中表面犹似自轻自贱,实则落落大方心思玲珑,实比鹿鸣涧描述中更为鲜活。

他看了眼鹿鸣涧的眼神,便知她其实也希望自己不用避着,乃对于氏拱手道:“于娘子,贫道稽首了。”

于氏听闻陈迁时竟然知道自己是谁,心里更是高兴。

不仅是因为被她视作半师半主的“小姐”,心里把她真的当了关系很好的亲密朋友,更是从浓重的悲哀中,由衷地生出几分替鹿鸣涧高兴来。

她知道,小姐如今已经失去了章大侠这个心灵相依的靠山,正落在没了归处的可怜境地——小姐跟这道长都能聊起闺友,想必已是亲密已极。

给两人斟了房里仅有的粗茶,于氏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膝上,惋声道:“小姐……你不该回来的。”

她从以前弟弟带着鹿鸣涧来家里帮助了他们,便一直执意叫她“小姐”,就算她说了不要他们姐弟俩为奴为婢,她也执意如此叫着。

开始时,鹿鸣涧还说了两次,可见于氏铁了心认死理,只说你非得如此叫也行,但我要你知道,我就当你是尊我的一声敬称,比“先生”亲密些而已,却绝没有视你做下人的意思。于氏也道,“小姐”,我就是发自内心敬你谢你,也没有非要低你一等的意味在。鹿鸣涧这才高兴了,便随了她去。

这一辈子,也就于氏姐弟这么叫过她。从前还花了好阵子才习惯,觉得这称谓实在别扭,如今听她再如此唤,便陡然想起从前那段,和于氏在宅子里开讲堂的安闲岁月。

极为偶尔的一次,章放来于宅门口接鹿鸣涧下学,说要带她去一家新来长乐坊落户开张的北人厨子尝鲜,听得于氏叫她“小姐”,章放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笑得极其阴阳怪气,转过了街角才揶揄她道:“她叫你小姐?那小于寡妇怎么见了我不唤声老爷?”

“小姐”二字被章放说得十分嘲讽,鹿鸣涧那时候当场被他臊得面皮红了,狠狠啐了章放一口,方骂骂咧咧道:“人家于姐姐那是有礼貌,你少在这恶心人了!”

斗嘴归斗嘴,可鹿鸣涧心里清楚,章放是专门待得走远了才开口故意逗她的,根本没可能让于氏听见。这老头傲娇了一辈子,却实在也是个不错的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

只一瞬的工夫,深埋在记忆奥处的昨日种种,便走马灯般清晰地在鹿鸣涧脑中跑过了,连章放当时那单边扯起的薄唇,都如在眼前。而今日之前,她从未刻意回忆过这一幕。

于氏不知鹿鸣涧因为自己的一口随意称呼沉湎在了往事中,担忧道:“章大侠既然是故意送你出去,自有他的道理。我都能看出来,现在还很不安全。”

“连于姐姐你都看出,他是故意赶我走……?”

鹿鸣涧口中发苦。一直自以为聪明的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后知后觉,蠢钝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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