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老婆！老婆！茜茜！刘茜茜！”盛棠嘴巴大张，如同搁浅濒死的鱼鼻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刘海湿漉漉的分叉着贴在脑门上，从脖子到脚底板都冒出了冷汗。

他叫盛棠，今年32岁，他爸爱喝酒，喝成了肝硬化，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肚子涨的大大的，从发现到去世不过短短半个月，他妈从信佛到信耶稣，也是因为人家说信耶稣不会痛。可无论是佛还是耶稣，反正都没把他爸留住。

那是第一次失去亲人，守灵的时候他跪在那儿，身旁是同样跪着的妈妈和姐姐，他没有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没有一点实感，好像周围的嘈杂都在远去，他在另一个时空。

后来他才知道，亲人的离世是一场漫长的潮湿，在日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处不在。

他跟他姐差了八岁，他姐从小就不喜欢他，明明白白。

小时候他姐说一起攒钱买个电脑，整整一年，他每次拿到零花钱都给他姐，一年后电脑没有，零花钱也都被他姐花完了。

夏天，他姐要吃冰棍，他去买，一人一根，他贪嘴，路上先吃了，回到家被他姐打了一顿，他才知道买了冰棍不能先吃，要拿回家，他姐把两根一起拆了比一下，他才能吃稍微小那么一丝丝的那根。

他爸妈做鸡蛋批发的小生意，早出晚归，每天早上他都会拿着钱去给姐姐买早饭，有一次，他姐要吃梅干菜肉包，卖完了，他买了肉包，回去以后，他姐罚他站在太阳底下两手高高的举着包子不准动。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红泥包的咸鸭蛋，他小时候放暑假经常在家里洗那个泥，他爸妈安排的任务，他跟他姐一人洗五十斤，他姐从来没洗过，一到暑假他就洗的两手发白，然后脱皮。

后来他终于忍不下去了，跑到舅舅家住了三年，再回家时，他姐刚上外地的大学，见得少了，自然就好很多。

再后来他上了职高，毕业的时候他爸又死了，他接手了家里的鸡蛋生意，可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大家都搞配送中心，可他没有钱搞，他赚来的钱都拿去吃喝玩乐酒吧蹦迪。

他就开始无所事事，有一次在朋友的饭局遇到了他老婆，第一眼他就喜欢。

刘茜茜是个好女人，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他没本事，赚不到钱，赚的钱连自己都养不活，她也没有嫌弃，他们结婚的时候，她连婚庆都舍不得用，礼服也只买了一套，婚纱照只花了八百。

可她舍得给他买喜欢的跑鞋，买新出的苹果手机。

怀孕的时候，她从一个多月吐到生，生的那天，他握着她的手，细的可怜，160的身高，那么大肚子，体重却只有104斤。

难产，生了一天一夜，他在外头跟护士说，不行就剖吧，我老婆怕疼。

最后崽崽出来有七斤，她却痛了大半个月，坐月子的时候，她还抱着电脑在床上工作，出月子那天盛棠扶着她称体重，89斤。

有的时候人就是很容易高估自己，半年前他看着长得跟他越来越像的儿子，算着日益高涨的支出，老婆越来越疲惫的脸，就想赚钱，那时候流行炒外汇，他身边的朋友都在炒，投20万，一个月能拿到一万多的盈利。

他也心动了，可他没钱，就去借钱，借了20万，第二个月果然拿到了一万二的盈利。

他想这应该是个风口，要趁现在多赚一点，他就拿了房本去贷款，贷了160万，他想就一年，一年他就能赚道一百来万。

可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三个月，就出事了，那个拿着钱帮他们炒外汇的人跑了。

所有人血本无归，他都傻了，这事儿根本瞒不住，老婆知道了，崩溃了，她问他房子没了，他们带着孩子去哪里？她赚来钱根本没剩多少，每个月都要养孩子养家。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也根本说不出口。

那天开始他老婆就变得沉默，不再像原先那样爱说爱笑，突然有一天她红着眼说，老公，慢慢来，咱们在一起踏实点过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可他根本不满足，他也很惶恐压力很大，想把这房子留住，这房子是他们所有的心血，也是他们的家。

他朋友在网上玩球赚了钱，他又心动了，刘茜茜有个小箱子，里头是她存的钱，她怕放手机里花掉，就都取出来放着，他拿了那个钱，五万，都给了他朋友。

刘茜茜很少去看那个箱子，所以他想，只要赢了钱放回去，就不会被发现，可是他朋友说钱没了，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那天刘茜茜周末做的兼职发工资，发了现金，她打开那个箱子准备放进去，就发现里面的钱都没了，她不可置信的带着满脸惊恐问他：老公，这钱去哪里了？家里进贼了？

他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拿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他也很害怕，他张不了口，发不出声音，喉头好像被堵住了一样窒息。

“你知不知道这是留着还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