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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令宣知道自己不算很帅的那一类,他并不英武伟岸,外貌偏于秀气, 是非常含蓄的东方长相。也有很多人夸他漂亮,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漂亮, 他只是拥有一张适合被展览的脸;骨骼撑起的窄瘦脸庞, 五官大小和位置比例恰到好处,不会惊艳四座,但耐得住挑剔和观赏。

还有个优点是他白,所以人群中很难忽略他。然而演电影不是上舞台唱跳,长成小白脸不尽然是好处,他在外形上吃过很多亏;这不是他能选的, 他能做的只有后天改进增色, 尽可能地满足导演的要求。

宁则远要他晒黑一点,他就天天顶着大太阳去河边读剧本, 日日用功, 成功把自己晒成了没洗过的蜂蜜罐子的颜色,透着天然而健康的充盈生命力。

可惜生活一向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他要在八月接受警队教练员的培训, 以便在电影中表现得更像一名真正的警察,但扮演凌莎的白夕微档期有变, 她的经纪人向导演提议先拍她的戏份。

什么戏先拍,什么戏留到后面拍,除了客观条件的限制,主要取决于导演的个人观念,有的导演就喜欢在后期演员状态好的阶段再拍开头的戏份。而宁导认为叶慈和凌莎有情人欢好的戏码什么时候拍都行,所以将就女演员的档期,把裴令宣从河边叫去了镇上。

那一日他和裴晶晶碰到宁则远边打电话,边带翻译出门,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前前后后耽搁了小半月,等到开拍那天,裴令宣和白小姐其实才见第二次面,不过纵使给他们时间彼此熟悉,他也不会和搭档的女演员培养出感情。

类似状况他遇到过不止一两回,初次见面就要演母子、恋人、仇人等等,这才是考验演技的时候。

白小姐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清纯小白花,她应该没有按照宁则远的标准去增肌和美黑,依然是那样清水出芙蓉的娇弱美人。又也许她已经尽力了,因为她和宁则远说“导演我真的怎么吃都不长肉”的眼神实在我见犹怜。

裴令宣相信世界上的确有怎么吃都不长肉的人,林子晗就是这种体质,他很羡慕;他更相信白小姐没说谎,因为他亲眼见她喝了一大杯泰式奶茶,吃了两个鸡腿汉堡。

但宁则远是导演,导演只看结果,宁导面无表情地说:“嗯,你的形象是绑匪喜欢的类型,怪不得他们选你做人质。”

白夕微听不明白这是夸奖还是贬低,只好不吭声。

换衣化妆、布置灯光、排练走位,正式开拍已是下午两点。

这场戏的取景地在距离寨子六十公里的区行政中心,两条交叉的马路把镇子切割成四个方向,他们所处酒店位于十字路口的西南角,与区政府办事处隔街相望。

百叶窗外是受烈日普照的喧嚣闹市,清凉温馨的房间内摆着送给客人的玫瑰花束。舟车劳顿的情侣拖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进屋,男方插好房卡蹲身收拾箱包,女方走到窗边俯瞰街景,她拉上窗帘时发现了那束红艳艳的鲜花。

她嗅着花香,将长发理到耳后,然后旋转裙摆扭过身,朝男朋友勾手道:“你过来。”

他放下手头的琐事,来到她身旁。

再然后是顺理成章的调情和亲热。

前置情节换了10个机位,每次都是一条过,大家满心欢喜今天能提早收工,没想到重头戏上却卡壳了,没人掉链子,是宁导的完美主义症状发作。

第四次喊Cut,宁则远走到摄像机前挡住了镜头,问道:“你到底会不会演?”

白夕微的脸涨得通红,紧张道:“对、对不起宁导……我没演过电影,很抱歉……”

宁则远:“没说你,我说他。”

裴令宣愣了愣,随即不甘示弱道:“那你倒是说怎么改啊,你只让我们重来,又不说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我看不出来她是你女朋友,你亲她的样子比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还敷衍呆板。”

好毒啊,好毒啊!裴令宣强忍着那口气,调整道:“那宁导您指导一下,我要怎么做才不敷衍不呆板?把她按到墙上还是掐她的腰?”

一旁的执行导演和摄影师捂嘴笑出声,近处的白夕微双手无处安放地揪了揪裙子。

“哪样你都不行。”宁则远宣判道,“再试一次,你自己找感觉,你不是你,你是叶慈,你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你女朋友几面,而且你们都要结婚了,你不爱她吗?”

“不,导演,我们对叶慈的理解不同。”裴令宣争辩道,“我觉得他是内敛闷骚型,如果他是急色的男人,一进门他就该抱着他老婆滚床单了,可他只是在收拾行李,这段大白天的亲密是凌莎主动的。”

白夕微夹在他们中间,她弱弱地说:“宁导,我觉得裴老师说的有道理……我能感觉到叶慈在很温柔地爱我,他很尊重我,不是霸道强势的……”

“那你呢?”宁则远看她道,“按照我的设计,这场戏确实是你主动,你闻到花香,然后很想要你的男朋友,所以你叫他过来。但你的经纪人说了,不能破坏你在粉丝眼中清纯玉女的形象,为你考虑,接下来的主动权只能交由他。”

“现实中的情侣当然可以先亲半个小时再发生关系,也可以选择亲完各自干别的。但这是在拍电影,并且拍的不是你们俩谈恋爱的拉拉扯扯,我在拍一对热恋期的、只差领证的真夫妻,没有观众走进电影院是为了看你们刚才那种粗糙拙劣的表演,与其跟我废话,不如想想你们怎么演更有说服力。”宁则远转头对其他人道,“大家休息十分钟,待会儿再来一条,今天过不了就明天继续。”

裴令宣恍然生出错觉——他不会是为了教训我,才在开拍前跟我分手的吧?

他们要还是先前的关系,他今晚必须扒了宁则远的皮,可恨的虐待狂,神经病。

“裴老师,你就亲得更真一些好了,别借位……”白夕微对他说,“不然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拍这出……小宁导好严格啊。”结尾那句是悄声说的。

裴令宣:“好吧,不好意思。”

拍吻戏,刚开头会感到尴尬和无所适从,但多来几遍也就麻木了,就算全程真亲,也没有丝毫暧昧或动情,裴令宣甚至有点愤怒,所以搂在女演员腰侧的手力道重了两分,白夕微的皮肤吹弹可破,腰肢细盈柔软,被不适应的力量按着,娇滴滴的呜咽一声。

导演没喊停就不能停,可是他嘴唇真的亲麻了,于是托起怀中轻盈细弱的肢体,按照步骤抱她去床上。

摄影师听着耳麦里导演的指令,跟随他们的步调运镜。

他单膝跪进床里,再将女演员放上去,一条手臂撑在她的耳侧,另一只手徘徊在她缩到膝盖以上的裙摆边缘,他满脑子都是“怎么还没完怎么还没完”,和她延续着持久的吻。

“Cut.”宁则远在工作台后起身,迟了半天才说,“过了。”

刚结束漫长表演的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唇部的僵硬发麻感尚未褪去,又听到下一个噩耗——

“撩她裙子那段,换机位再来一条。凌莎,你手指攥着他的衣服会显得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记得搂他脖子,他是你男人,不是服务员。”

白夕微眼睛空洞地应道:“哦……”

裴令宣求情:“宁导,先休息下吧。”

宁则远说:“五分钟,免得你们休息久了又形同陌路了。”

“我演过七八部偶像剧,从没觉得拍吻戏这么煎熬过……”白夕微撇嘴。

“他有病。”裴令宣直言不讳。

“啊?”白夕微眨巴着她清澈的眼眸,探听道,“什么病啊?”

“不是那种病,是……”裴令宣没想好措辞,冷不丁听到宁则远的声音由远及近道——

“裴老师,我从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希望你也不要有。”

“咳。”他闭了嘴。

宁则远过来给他们讲下一场戏的注意事项,说的什么裴令宣没认真听。他就剩一个念头:不想演了!

辛苦工作一天,傍晚回到寨子,小院里只见着小橘,没见到裴晶晶。问之,答曰:妹妹在房间宅一下午了,说不想吃晚饭,别叫她。

裴令宣亲自去敲妹妹的闺门,还在长身体,不吃饭哪儿行。

裴晶晶没有不见他,开了门,泪眼汪汪地跟他哭诉道:“叫你把我一个人丢家里,我遇见渣男了!”

他想到许多糟糕的可能性,严肃道:“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

裴晶晶把手机屏幕伸到他脸前,“你看嘛,不喜欢我可以直说啊,还找那么烂的借口,他在侮辱我!”

裴令宣被挑高的心脏落回胸腔,紧接着是无语。

裴晶晶让他看的是通讯软件里的聊天记录,对话如下:

:好喜欢你噢,我们谈恋爱好不好吖?

Crush:不了吧,我配不上你

:为什么T^T

Crush:因为我是渣男,我很坏的

裴令宣掩埋了心底的省略号,问:“这就值得你难受一下午,还不吃晚饭?”

“可人家就是很难过啊!我暗恋他三个月,他不喜欢我怎么不明说!”裴晶晶夺回手机,赌气地钻入房间。

他跟进去伸手讨要,“给我,我帮你。”

“你不会要骂他吧?”妹妹紧紧地护住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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