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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娱乐圈是个圈,翻来覆去不过是被这些人主宰。

他有心膈应兰昱森,但对方并未给出他期待的反应,而是早有准备道:“嗯,听他提起过。”

“所以你不用这么提防我,”裴令宣刻薄地说,“我连他都甩了,更看不上你。”

兰昱森怔愣了三分钟之久,讷讷道:“我没那个意思。”

“别装蒜,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你就没给我好脸色,马上要一起工作了,把话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那么久远的事你都还记得……”

“对呀,我可小肚鸡肠了,你小心点,别逼我揍你。”

兰昱森叹气,递出一只手道:“握个手,和解吧。”

裴令宣挑剔地审视一遍那只手,还算干净,他勉为其难地握了握,轻声道:“原谅你了。”

兰昱森克制不住地笑了,悲观地期许道:“但愿我们……合作愉快吧。”

第41章 菲涅尔灯14

电影的第一处取景地在中缅边境, 他们先飞昆明再转车到芒市,在炎炎夏日里冒着毒辣阳光,与导演和编剧汇合。

演员无需实地勘查外景, 但这段时间宁则远正在跟美术组、摄影组开会, 对接角色服化道和场景设计;所以叫他们一同前去碰个头, 一是试妆,二是围读剧本,有修改意见和不满之处就抓紧时间提出来,方便调整。

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投入到工作中很可能是另一副陌生面孔。裴令宣就不习惯宁则远在开会时六亲不认的态度,哪怕不是针对他。

起因是兰昱森说自己有护肤品代言在身, 不能晒黑肤色, 不过化妆和特效是可以接受的。宁则远小他将近十岁,可训斥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直接问:“那你这样也配叫演员吗?”

两三天的接触下来,裴令宣发觉兰昱森是温吞如水的个性,换作他一定和导演大吵一架,但兰昱森只说:“我让经纪人再跟品牌方协商一下。”

在场唯一的女演员悄悄垂下了头。

叶慈未婚妻凌莎的扮演者是走清纯路线的知名小花白夕微, 严格来说她只是友情出演, 戏份少,没太大心理压力;然而剧本里给她和叶慈安排了一场亲热戏——够不上床戏, 但依然要亲吻和露肤。

宁则远看穿她的迟疑和忐忑, 说:“你也是,不要给我来什么你不拍吻戏那一套。当演员是要有牺牲的,不愿意的话, 你就回去拍广告上综艺,我的剧组不欢迎你。”

“我也再和经纪人商量一下……”白夕微跟随兰昱森的背影离开了临时会议室。

“你太凶了。”裴令宣喝着小蛇从路边水果摊买来的鲜榨芒果汁, “一开头就给他们下马威固然能省许多事,但严厉过头会招人反感。”

“那不正好?我最讨厌演员对一个导演的评价是「这位导演人很好,善于听取意见,和他相处很愉快」,我不需要他们和我相处愉快,我们就是单纯的共事关系。我的责任是拍好电影,他们的义务是演好角色,达不到我要求的人,不配留在我的剧组。”

“那你完了,你爸这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口碑和人缘,要被你败完了。”

宁则远:“我不是没见过我爸在片场的样子,还要哄着他们演这个演那个。但对我来说,没有演员是不可替代的,不行就换人。再说也不是要他们下油锅,为角色减肥增重、晒黑美白,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不接吻戏就更不可思议了,她是想演一辈子的高中生美少女吗?”

裴令宣说:“我和一些女演员聊过,她们觉得很多时候,吻戏和床戏是刻意为之,露骨激情戏的噱头远大于在情节中的必要性。而且作为东亚人,保守传统是文化底色。”

“什么叫必要性呢?”宁则远向他寻求解答,“塑造一对你侬我侬的成年人情侣,他们同居、谈婚论嫁,但晚上分房睡,从来不亲热?合理吗?”

“可是有些画面不一定要拍出来。”

“不一定要拍出来,换句话说就是不需要拍出来,反正观众都知道他们会亲热,所以这种事不用呈现在剧情中,是这意思吗?”宁则远第一次比他还咄咄逼人,“那电影有必要拍吗?小说有必要写吗?我们都知道王子和公主最后会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所以过程怎么样就不重要了吗?”

“打住!”裴令宣推出手道,“你工作不顺利,别拿我撒气。我可是演过各种床戏和吻戏的人,和他们才不一样呢。”

宁则远往后倾身,靠着椅背,疲倦地说:“好,那你谈谈你,为什么你跟他们不一样,为什么你愿意演。我是初次合作东亚演员,不太理解他们。”

“因为我注定要把他们甩在身后。”裴令宣咬着吸管发笑,“我不懂电影,但我知道这是一门探索和挖掘灵魂的艺术。我演过的角色都是假的,可是他们拥有的那些爱恨情仇是真的,灵魂和肉身构筑了完整的人,理性与欲望不可分割。如果我是一个深爱未婚妻的男人,那我必然渴望着她的身心。所以我完全能够接受,用肢体表演去呈现叶慈对凌莎的爱恋。”

宁则远牵住他搁在桌面的手,低声问:“我能亲亲你吗?”

裴令宣:“干嘛?”

宁则远的亲吻落在他的手背,紧接着俯下身,半边脸颊与他手指的亲密贴合。“谢谢你,幸好我还拥有一个思维正常的优秀演员。”

开完会,兰昱森飞回去美黑和减肥,他要瘦到营养不良的样子;白夕微去找教练定制增重增肌的健身计划,导演希望她在影片里是一个健康强韧的女性形象。

裴令宣的身材保持原样刚刚好,他什么也不用做,每天出门遛弯儿晒晒太阳,再黑几度就够了。但他懂分内之事,没老板的吩咐不敢走,就留在芒市陪着宁则远上班。每当工作一结束,对方又会恢复平时云淡风轻的状态,所以他的日子不算很难熬。

宁则远的工作是过目摄影师带回来的照片和视频,从中挑选出电影里每个情节发生的场景,没有合适的场地还得从头搭建,是项复杂而庞大的工程。

裴令宣耐不住寂寞,在床上滚来滚去,扭动得像一条蜕皮的蛇。

“你再忍忍,后天就去旅游了。”宁则远说的是去实地考察,还能顺带招募一些群众演员。

“谁要去缅甸旅游啊,你没听网上说吗,那边很危险的。”裴令宣停下说话,说完继续翻滚。

宁则远的脸上映着电脑屏幕的光,“你真相信有人会在小旅馆割掉你的肾,把你放在装满冰块的浴缸里?”

“才不是,现在升级了,是骗你去搞诈骗,顺便买卖你的器官。在那种混乱的国度,有数不清的犯罪集团盘踞……等等,”裴令宣爬起来说,“你自己都写类似题材的故事了,居然不知道这些事吗?”

“我就是太知道了,才会问你为什么相信。”

“你觉得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宁则远中场休息,去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解渴,坐到床边。

裴令宣躺到人腿上,望着上方的脸,“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我的阅读量和阅片量同等丰富,我不只看名著和类型文学,也看过大量的通俗读物;对中文网络小说的涉猎是从认识你开始的,因为你演的卓昀,我去看了《晴雨燕歌》,然后我就很好奇,大陆的主流观众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他兴味盎然地追问:“你还有这份闲心啊。那结论呢?你觉得观众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无聊庸俗的故事吧。”

裴令宣笑得捶床,“难道没有一本是你喜欢的?”

“有,我看了几篇创作于九十年代末期的文章,那时中文网络论坛才刚崛起,他们自称是地下文学,百无禁忌,内容放在今天看也很惊世骇俗;但我很喜欢,我看到了他们身为创作者的野心。而你看到的,在微博广为流传的骇人听闻的都市传说、黑暗故事,大多是根据那些小说瞎编的,不足为信。”宁则远补充道,“我的电影也是瞎编的。包括把人拐卖去东欧拍虐杀电影,那都是美国人瞎编的。”

“我又没有真情实感地相信……”裴令宣悻然,“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怎么叫有幽默感?”

“算了算了,你坐过去干活儿吧,我看见你头疼。”

“不是你先极力吸引我过来的吗?”宁则远摸着他的额头。

“我后悔了!”

裴令宣翻身藏进被子,空调吹出的冷气混合着洗衣液的香味,催人欲睡。

宁则远掰着他的肩膀,说:“其实我有个情节想不通,你替我参考参考。”

“什么情节?”他露出眼睛问。

“但乐是一个老毒贩,他手下不缺为他卖命的人才,而叶慈是警察,他执着于让一名警察归降于他的理由是什么?”

“成就感啊。”

“除此之外呢?”

裴令宣坐起来,“如果要按现实情况,这情节是说不通的,没有毒贩会试图策反一个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警察为自己打工,风险太高了;叶慈被识破身份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结局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但你这是电影,所以逻辑通顺即可。但乐为什么要让叶慈臣服于他,因为叶慈和莫允都是他的战利品,就像古代的将军会把敌人的头骨做成酒盏或装饰品,戴在身上炫耀功勋;但乐和他们的差别只是在于,他更倾向于让敌人活着饱受摧残。”

“但是——”他卖了卖关子道,“你不是问我什么是幽默感吗?毒贩但乐在穷山恶水的金三角开设了一间学校,专为自己培养士兵和接班人,可学校里的英语老师在得知妻子出轨的当天上吊自杀了,从此学校再也没有英语老师。而叶慈恰好英语过了专八,又是警队的格斗术冠军,枪法也一流,所以但乐想他留在学校里给孩子们教英语——这就叫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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