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 2)

裴令宣活动着松绑的手腕站到不远处,把空间让给那两个扭扯互殴的人;贺通还穿的是拍戏的古装,好在他剧中的造型干练,护腕束紧了袖口,挥拳时比喻孟那身便装更加方便。喻孟的病弱是表象,一旦与人厮打起来精致和神经质都没了,招招阴狠地攻击对手的胸腹和软肋。如果贺通不是练家子的,有两手真功夫在身上,恐怕讨不了半点好。

不晓得是谁把谁的脸打破了,双方衣服都沾染上血迹,裴令宣叫停道:“够了,再打下去我报警了。”

贺通拍着衣摆和袖子蹭的灰,粗喘着靠边站,不忘警惕对手是否残存着斗志。

喻孟一嘴的血沫子,摸着青红交替显现的下巴,疼得嘶声道:“操你妈的,你谁啊?”

贺通:“你又是谁?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凭什么打人?”甭管是谁,打一个演员的脸,绝对是存着坏心的渣滓。

喻孟看了眼贺通,再看他,真情实感地为他鼓掌,讥诮道:“裴令宣,可真有你的。”

“小孟,你闹也闹了,打也打了,这件事可以了结了吗?”他说,“我们就此打住吧。”

喻孟抿了抿出血的唇角,盯着他道:“你听好,咱们俩,没,完。”

贺通没有助理,裴令宣避开耳目地回车里找到些常备的外用伤药,再来到长廊,拿棉签给对方脖子根的掐痕涂上活血化瘀的应急药物。

“宣哥,那人是谁啊?”

“一个神经病。你再往上望一点。”

“噢……看着是不正常。”贺通抬高下颌,露出颈侧的伤处。

“今天来的金主里,有个是他亲舅舅,所以他才敢随时随地撒野。”

“那你怎么惹到他的?”

“我没惹他,是他不肯放过我。”裴令宣换了一支棉签,蘸取药水摸在贺通擦伤的手背,“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宣哥,这不叫连累。这部戏我可以不拍,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受欺负,而且本来也是托你的关系我才能来的。”

“你是托我的关系,我是托他的关系,人不够红,就只能处处掣肘,受人牵制。”他苦涩地笑道,“我真是受够了,想安安稳稳拍部戏,居然这么难。”

“谁让这帮有钱人都吃饱了撑的,人面兽心。”

裴令宣:“贺通,如果他们因为今天这出换掉你,我希望你不要气馁和受挫,因为你并没有错,事情是因我而起,你只是替我受过。”

“哥,瞧你说的,没有你我也拿不到这个角色,这段时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有机会尝试我就很满足了。不让我演,那我就去别地儿试镜,娱乐圈这么大呢,又不是他们一家人说了算。”

“嗯,很好,但是不要满足,永远不要满足。”裴令宣一丝不苟道,“今天我亏欠你的,未来我会成倍补偿你,你相信我吗?”

贺通笑意率真,说:“我相信的,宣哥,你是我最钦佩和尊敬的演员了。”

裴令宣认为自己如何也配不上贺通的钦佩和尊敬,他明知事情会这样发展,却执意激怒和挑衅喻孟。贺通不会袖手旁观他知道,贺通会走他也知道,但他仍然选择一意孤行。

他就是会为一己私欲而罔顾他人死活,他的敲门砖,他的垫脚石,他不择手段得到的,和新鲜劲一过立即厌弃的,全是他的筹码。

他坐在关了灯的酒店房间里,香烟飘出浓紫色幽雾与黑暗融合交汇,嘴边的一粒星火亮着红光,微弱地映照着他的脸。

手机里传出明伽的声音:“……冬天的夜晚果然适合观星,我看到猎户座了,很耀眼。你也在就好了,我好想你。”

“我们分手吧。”裴令宣深吸了一口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大脑格外清明。

“……怎么了?”

“分手了,别再打给我,也不准来找我,否则我会像恨喻孟那样恨你。”

“你心情不好吗?你有不顺心的,对我撒气好了,或者我买明天的车票去找你?”

他没有挂断通话,只是躲在暗夜里不闻不问,他听着明伽从激动到平静,从失望到放弃;他一言不发地静坐到天亮,在极度困倦中合上了眼睛。

如诗人的智慧之言,他的心像沉在湖底的石壁般冰冷坚硬。

第28章 朝生暮死27

喻孟被打得不轻, 嘴里缝了两针,小肚鸡肠的本性不改,当天制片方就找人换掉了贺通。张导帮着求情, 说不考虑旁的因素, 单论目前的状况, 外景都拍完了,这会儿换演员,岂不是好多片子要作废;新演员到位了也得另行安排档期,纯属铺张浪费和劳命伤财。

制片人讪笑道:“大老板的圣谕, 莫敢不从。重拍就重拍呗,他烧得起这钱。”

张导捶胸顿足, 但事情已成定局, 多说无益。

贺通被临时替换的真相无人问津,在利益至上的娱乐圈,一个无足轻重的男配和武术指导的去向不值得大家投以关注,受议论最多的是当事人裴令宣;谁都知道贺通是他带来的人,所以周围传出风言风语,说大老板实际想换掉的是他。

裴令宣见惯了人情冷暖, 早不把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况且他们说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沉迷于游戏的林子晗, 也受这股波诡云谲的气氛影响, 变得安分守己,不再瞎闹腾。为报答他对自己照顾有加,林子晗变着法儿给他送好吃好玩的, 顶流粉丝都是人才,似乎没有她们搜罗不来的小玩意儿和山珍海味, 众人都在扒拉盒饭,林子晗的餐食却丰盛到堪比满汉全席。

裴令宣的口腹之欲寡淡,分给他他也吃不了几口,林子晗不敢相信他吃那么点儿还能活蹦乱跳,问:“裴哥,你不是故意节食,就为了上镜艳压我吧?”

“艳压?”

“嗯。”林子晗往嘴里送了一大勺鳗鱼饭,“网上都爱给明星的颜值排序,鄙视链是演员第一档,模特次之,最底层是我这种选秀出道的idol,她们都说我整容,比不上你纯天然的。”

裴令宣:“那你整了吗?”

“我垫过鼻子,微调过眼睛,如果没睡好水肿了,会很明显。”

这孩子简直实诚过头了,他夸道:“整的很好,我天天看你都没发现。”

“我是idol,靠粉丝给的人气吃饭,所以我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等这个剧一播,我是逃不过挨骂了,火了要挨骂,不火更挨骂,我觉得我再不多吃点,抓住眼前的快乐,我的人生就没有盼头了。”

“可是你随便吃都不胖。我不行,我是能量守恒体质,想贴合角色,就要严格控制饮食。”

“所以你能做演员啊,裴哥,我做不了,演戏对我来说,真的好痛苦啊。”林子晗吃了一半,哽到了,端起冰可乐畅饮,然后歇气说,“我虽然读的是戏剧学院,但我最喜欢的是跳舞,我原本的梦想毕业后当舞蹈老师,是我爸妈说当明星能赚大钱,我才签的公司。”

“那你在赚到了大钱以后,还是更想当舞蹈老师吗?”

“对。当idol和演员不符合我的个性,我演不了那些角色,每天把自己扮成另一个人,让我觉得好累啊。”

“找心理医生看看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裴令宣建议道。

“哎裴哥,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我有很多的粉丝,她们都想给我当妈妈和姐姐,给了我很多的爱,我很感谢她们,可是我什么真话都不能对她们讲,父母和朋友也不会理解我的。我一不小心就说多了,你会嫌我烦吗?”

“我不觉得你烦,但我也帮不了你,如果你想适应这份工作,那最好寻求更有效的帮助,比如去看医生。”

林子晗:“好,忙完这个月我就去。就算我不想适应,合同违约金我也赔不起,裴哥,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去玩儿啊?”

还能想到玩儿,说明问题不大。“玩儿什么?”裴令宣还蛮好奇林子晗平常在哪儿玩,青春偶像派艺人组的局,总比他陪那群老头子聊他们往昔的峥嵘岁月有意思。

“是这样,我比赛期间的那帮选手,好哥们儿,有几个也是那个。”林子晗冲他挤眼睛。

裴令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那个?”

林子晗隐晦道:“哥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是。”

裴令宣恍然大悟,一声“哦”的尾音拉长,抑扬顿挫地转了三个声调,“你想给我介绍对象?”

林子晗羞赧地笑了笑,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好害羞的,于是咳嗽道:“咳咳,不算。是他们都很仰慕你,你十六岁就是影帝了诶,二十岁拿到三金大满贯,没有伤仲永,从始至终都那么优秀,你在演艺圈里是天才的代名词,谁不想认识你啊。”

裴令宣被这番恭维话逗乐,说:“天才也要给你作配啊。”

这下林子晗真害羞了,惭愧地红着脸说:“那不是一码事……”

“跟你说笑啦。你先给我透露一下,你那帮哥们儿长得好看吗?没你帅我就不去了。”

“比我帅!”林子晗打包票道,“你去了不会后悔的!”

然后裴令宣去了。他在感情上见异思迁,但在事业上从一而终,他有两大事业,一是演戏,二是哄男人和被男人哄;林子晗活下去的动力是吃遍美食,他活下去的动力是搞更多的帅哥。

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子晗的朋友都和他大差不差,是群才脱离父母管束和家庭庇护不久的小男孩,打打闹闹还成,若生出别的旖旎念头,裴令宣总觉得自己在犯罪。

观赏青春洋溢的帅小伙在舞台上蹦迪诚然是多多益善的养眼活动,可当他回溯自己过往的每一段恋情,无一不是受荷尔蒙与多巴胺驱使的露水情缘。稍有不慎选错了人,就会落得一地鸡毛。

他的年纪和现状,或许是该考虑寻觅一个对他的演艺事业上有所帮助,内在精神和外在条件同样稳定的伴侣。

如果圈内真有一位为人和品行都过得去的公子哥,他并不忌讳去爬人家的床,不就是没有吗。而精于算计、砸钱向他示好的生意人他又看不上。

想来他终究更适合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其他的,再议吧。

时光匆匆滑向十二月,在今年的最后几天,裴令宣受邀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和他共同出席的是70后女演员卿眉。

他的经纪公司从出道至今从未变更过,经纪人也一直是麦迈;他们公司CEO是卿眉的丈夫史厉竹,史卿夫妇和他母亲是大学同学,三人年轻时来往甚密,有段坚固而美好的友情。佘冉和麦迈可以管老板老板娘叫厉哥眉姐,他却只能乖乖喊叔叔和眉姨。

裴令宣的演艺生涯中有几位贵人,于他有知遇之恩的导演祁磊,于他有再造之恩的导演陆真鸿;但倘若没有当年史卿夫妇签下年仅十四岁的他,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