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关关雎鸠（1 / 1）
开皇十八年四月二十日是薛家私学休沐的日子，杨暜约了私学中几位同门正午时分到平康坊家中相聚，几位同门都有着非凡的家世背景，虽然杨嶷太子家三公子身份有些敏感，杨暜认为基本不涉及储位之争，也不用刻意保持距离。一早就安排宇文度先去接阿瑶正式回到家中，随同阿瑶回来的除了她的小奶狗，还有她聘请来的两位做酱菜的杂户妇人和舅舅苏烜为他买来的二十名番户，其中十男十女。杨暜自接到吏部“旨授”的从八品武官，即授予职分田一百五十亩，同时根据《开皇律》补充条款中的规定，他可以拥有八十名奴婢。职分田他已经交给高平打理，现在他名下的奴婢才只有不到四十人，剩下的名额要等资金充裕再逐步补充。杨暜先把二十名番户交给宇文度等部曲，要求十名男性即日起组建第二班，暂时先由宇文度兼任班长，由原先的一班进行一对一的‘传’、‘帮’、‘带’，每日从体能和队列开始训练，十日后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选拔出班长。女性番户们则开始接手他们现在的制作糖霜和精盐工作。
看着阿瑶嘟着的嘴，杨暜故意逗她：“怎么，光明正大的回到家里来不开心么？”
阿瑶白了他一眼，瘪着嘴“噢”一声算是回应。
“唉，看起来伤还没好利索啊，是不是有些累了，那要不下午去都会市就别去了吧？”
阿瑶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差不多啦，只要不特别用力就没事，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说好旬日里休沐就带我去都会市的！”
杨暜嘿嘿一笑“我杨某人自然不会骗你个小孩子，走，咱先去做点正事。”
说罢示意她带着两位制酱菜的妇人和他一起往后院走去。后院中菜地旁摆放着数十口巨大的缸和一只石磨，储藏室中还放着这些天宇文度采买回的黄豆、小麦、麸皮、粗盐等材料。杨暜详细的询问了两位专业人士现今的酱菜制作方式后，把自己了解的古法制作酱油的几个步骤，包括浸泡、研磨、蒸煮、发酵、压滤、过滤、烘干和调味几个主要步骤教给她们，告诉她们不要着急，多做几种配比的尝试，因为这是个比较长期才能见效的事情，他并没有要求立即见到成果，而是把一切交给专业人士去完成，两位师傅对于这类研究秘方的活计也确实十分感兴趣，连忙表示马上着手开始。把这一块工作布置下去之后，杨暜对阿瑶做了一个小小的考核，检验过她对珠算和会计知识的学习基本达标之后就决定让她尽快接手起糖霜和精盐的产业。阿瑶本是无依无靠毫无安全感的少女，能得到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临近中午时分，杨暜便在门口亲自迎接他的同门到来，首先来到的居然是身份最为尊贵的杨嶷，杨暜让高平暂且先作陪，他出去继续等待其他几人，只是他没注意到高平看到杨嶷时那一抹诧异之色。不一会儿功夫，先是贺若怀廓、贺若怀亮兄弟到来，紧接着薛凝、薛收姐弟也到了，还带着一位明眸皓齿、显得十分古灵精怪的同龄少女，据薛凝介绍是她的闺中密友张婉儿，乃是司门侍郎张衡张建平的掌上明珠。
看到张婉儿跟薛凝一起进来，杨嶷双眼遽然一亮，微笑着迎了上来：“婉儿。自上元芙蓉园别过之后好久不见！”
“嘿，杨三郎身份贵重，自然不容易见到。”那张婉儿眉眼弯弯，满是笑意的开着玩笑，显然俩人也是熟识。
还没等杨嶷再说些什么，薛凝主动上前接过了话题，“咱几个同门相聚，只是我一个女子多有不便才求了婉儿前来陪我的，杨师兄可别惊到她哦。”薛凝顽皮的眨了眨眼，破坏了她身上的书卷气，露出属于少女的调皮气质，若有深意的打量着杨嶷。杨嶷心领神会，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我们客随主便，看看杨兄弟如何招待我们哈。他还神神秘秘的说是有好东西给我们看，若是大家伙儿都不满意，那下午我们去逛都会市的账可都要记在他头上了。”
杨暜对张婉儿的到来并未介意，也假装没看到几人之中的小动作。看到人已经到齐，先是感谢大家来做客，让大家稍等片刻，让高平陪着几位男宾客，把阿瑶叫来介绍说是自己财神爷，让她陪着薛凝和张婉儿，阿瑶受宠若惊，她从来没有想过杨暜竟然如此介绍自己，还能以似乎是女主人身份来招待客人，几人颇感意外的打量了阿瑶一番，接着杨暜则说是要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以表诚意，时下还没有把《孟子·梁惠王上》中的“君子远庖厨”曲解，众人也不以为意，反而有些期待。不一会儿，杨暜带着奴婢提着几个食盒进来，高平和杨嶷、贺若兄弟和薛收几人正对大兴城近期发生的趣事聊的开心，三个少女这边面上看上去一团和气，笑语晏晏。乍一靠近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气场领域，感觉有些不对劲。
杨暜赶紧让奴婢们从食盒中端上出了六道菜，糖拌萝卜、拍黄瓜、凉拌莴笋、拔丝藕片、芹菜炒肉、韭菜炒鸡蛋。三凉三热，实在是时下蔬菜种类和调味品很少，能够施展的空间有限。这时的菜，主要是以食材和刀工来展示水平，所以单从卖相上来看。除了拔丝藕片有些玄妙之处，其他几样看上去平平无奇，尤其是萝卜和黄瓜的卖相更是堪称丑陋。众人不由得有些失望之色，显然没有达到预期。阿瑶自然不能落了杨暜的面子，硬着头皮‘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干巴巴的说道：“这几道菜，都是我家大郎用心烹制，巧夺天工、镂月裁云、五味俱全，定让大家回味无穷！”众人心说你这样拍马屁良心不会痛吗，再看杨暜面不改色，竟像是理所当然的生受了一般，不由感慨他的脸皮之厚，阿瑶这时也有些后悔，虽为了维护杨暜的面子强行吹捧，心里多半对这些菜味道也没抱有期望，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夸张了，用词上也过于浮夸。杨嶷几人面面相觑，薛凝和张婉儿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杨暜微笑着抬抬手，说声“请”，示意大家尝尝。在他殷切的目光注视下，众人抓起筷子先是随意夹起一种尝了尝味道，接着飞快的把每道菜都尝了一下，薛凝和张婉儿露出不可思议神情，杨嶷和高平两人闭眼默默咀嚼，似在仔细品味着菜中的味道，贺若兄弟和薛收三人则是闷头大吃，六个盘中六条筷子上下翻飞，彷佛高手交战般你来我往，争夺不休。阿瑶浅尝辄止，露出得意的表情来，仿佛是她烹制的一般，也没有去贪嘴，自己就住在这里，想吃的话去求杨暜，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更加得意的用眼角余光挑衅着薛凝和张婉儿。
六盘菜在八人围攻下，顷刻间就见底了，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杨暜并没有再上菜的意思，而是从食盒之中抽出一碟雪白的精盐和一叠略有发黄的糖霜，对诸人说道：“这几道菜让大家觉得不错，并不是我的手艺有多好，重点都在这里了，这也是我让大家来品鉴的新鲜玩意儿。其中一样叫精盐、另一样是糖霜，与我们往日里食用的饴糖和盐完全不同，大家可以品味一下看。”这厮狡猾的没有提后世的拔丝工艺和炒菜技法，这都是时下没有的先进技术，把功劳全都推到了他想要推广的商品上去，这正是后世营销手段之一。尝过之后，大家对这些商品能否大卖已经没有丝毫怀疑了。杨暜也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目的，希望大家做他的代理商，几样商品由他负责生产制作包装，限定统一售价后然后以八成价格售卖给几人所在的家族，由几人家族出去分销，他也知道这些公子、贵女们自己未必做得了主，但他目的是他们背后的大人物，相信他们去说要比自己去说容易得多。这样看虽然分润出两成的利润，销量上肯定远超他自己慢慢去打品牌做推广的效果，这样更是为了初步建立一个共同利益的圈子打基础。即使杨勇的公子他也没有放过接触，如果未来能让他和杨广的争位中占据一些更有利的条件多维持一阵子，指不定会出现怎样的蝴蝶效应呢。
说完正事儿之后，杨暜让奴婢们继续上菜，接下来才是为大家认真准备的延请名厨烹饪的大餐，主菜更是最名贵的一道“浑羊殁忽”，浑羊就是完整的羊，实际上这道菜也不是吃烤全羊，而是吃羊中的鹅。做法是在剥洗好的鹅腹中放入糯米饭和调制好的香料，然后把鹅放入整只羊的腹中，通过小火慢烤烤羊慢慢煨熟其中的鹅和鹅腹中的糯米饭，使羊肉的香气完全浸入鹅肉之中。这道菜制作极其复杂费时，早在一天前就开始准备了，此时才刚刚烤好。配着新鲜的时蔬解腻，也让众人大快朵颐。吃过饭后，稍事饮茶歇息，杨暜便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都会市而去，这群人各个都小有身份，带着几个随人部曲，加上杨暜为了保障安全，特意让宇文度带着他的一班部曲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