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份好乱(1 / 2)

“燥热不退已经三天了,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如何和老爷交代呀?”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叹道,另一个粗豪的声音瓮声瓮气冷笑道“崇仁坊的疾医和汤师①给看诊用过药了,今日疾医话里话外似乎都有不谐……可怜我妹子就这么一根独苗,他爹儿子倒是多……。”先前那男子厉声喝道到:“噤声,需知祸从口出!”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入耳的就是嗡嗡的聒噪声,似乎只是睁眼这个动作都对他的身体产生了莫大的负担,旁边交床②上坐着的两个中年男人中左边长相略文雅一些的那个注意到了他的动静,急忙叫道:“大郎……”右边虬髯大汉也惊喜的唤到:“阿暜(pu三声)!”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少年想要用力坐起来,只略微挣扎,浑身各处传来的剧痛顿时让他又昏了过去。

脑海中光怪陆离的画面纷纷一闪而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也不断响起,彷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彻底醒过来,透过微微照进来的光感觉天应该快亮了,之前看到的虬髯大汉已经不见,清雅文士趴在桌边上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身体似乎没有了那种折磨他的剧痛,大脑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没死真好,感谢老天爷又给了一次机会,可这又是在哪里,之前看到的俩人又是谁?可以感觉到头上和身上都缠着什么东西,猜测可能是绷带。由于之前的剧痛让他有些畏惧,身体一动不敢动只能靠眼珠转动四下打量。自己躺在一张看着有些古怪的床上,右边是一个很高的靠背,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花纹,脚下也有一面略矮的直平挡板,身上的被子很薄,布料极粗糙,屋里陈旧的木质的家具看上去颇为寒酸。

房间里就那么大点,看了一刻之后他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境况。强行克服心中对疼痛的恐惧,开始尝试用力,情况比自己想象的好很多,身体和四肢虽然还有隐隐的疼痛,但比起之前醒来时已经好了无数倍。只是略微发出一点响动,屋里的人就醒了过来,惊喜的看着他唤道:“大郎。”他努力张开口,费力的说出一个字:“水。”中年人急忙把他从床上略微扶起一点,将桌上碗里的冷水,用木勺一点点的喂给他。清凉的水滋润过干涸的肺腑后感觉好了很多,他微微点头示意可以了。中年文士将他放平后,不待他发问,便连珠炮似得用他听来略有怪异的陕西口音说道:“大郎自那日坠马已经六天了,次日身子就一直燥热发烫,三日前疾医曾有言说危在旦夕了,好在上苍保佑,终于还是好起来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呆呆的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无法理解的话,死死的盯着自己露出被子外的手,他万分确定,这绝不是自己的手。为何自己只是在鹰嘴峰玩滑翔伞,一时失控坠落,昏过去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看样子自己是穿越了,来到了古时候。以自己一个理科生匮乏的历史知识,无法通过摆设和环境鉴别朝代。打断中年文士的喋喋不休,问出了最想要问的问题:“这是哪,今天是什么日子?”中年文士愣了一下,回道:“这是你家里啊,今天是三月初五了。”少年快要抓狂了,急忙说道:“我脑袋受伤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否具体点?”中年文士虽然觉得少年醒来后变得有些奇怪和陌生,但也没办法和一个刚刚受伤的人计较太多,老老实实说道:“今天是开皇十八年三月初五③,这里是大兴城万年县平康坊南曲五户,你的家里。”

虽然穿越前是个理科生,但优秀的记忆力和高中的历史知识还是让他知道开皇是隋朝的年号。虽然也不太会计算具体是哪一年,但那也就是公元五六百年的时候了——公元六世纪,1400多年前。老天爷虽然给了一次新生的机会,可是也让他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年代。他这时候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没去做军转干部后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而是选择自主择业后自己打拼,到现在虽说事业上小有成就但还没来得及成家,父母早亡几乎是了无牵挂的孤家寡人一个。压下心里的杂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我是谁?”

中年文士看着少年散乱的眼神突然时间聚焦了起来,谨慎又流利的说道:“大郎你姓杨名暜,生于开皇四年六月二十五,今年将将要十二岁。如今大郎是当家户主,大郎先尊杨讳博任参军事,开皇四年随崔少卿④”赴朔方、灵武修建长城,三月初不幸染病亡故。另慈苏氏听闻噩耗,未及足月就产下大郎,产后不幸血崩而亡。”彷佛为了什么做足了精心的准备。少年杨暜似乎也没听出什么异常,嘉许的轻轻点头后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文士只好继续开口:“我姓高名平,本是齐国晋阳人,承光元年,也就是建德六年,齐为周武帝所灭,被编为杂户发往长安旧城,后开皇元年陛下以隋代周,大赦天下,下诏‘凡诸杂户,悉数放民’,得以成为良人,因略懂四柱结算法⑤,以此在大兴城谋生。开皇二年陛下兴建大兴城,我与令尊结识于此。听闻令尊不幸亡故后,因曾受其大恩固代为照看大郎。”

穿越少年杨暜似乎完全没听出其中的破绽,又问:“我上次醒来时似乎还有一人……”高平笑道:“那是你唯一的嫡亲舅舅苏烜(xuan一声),在西边利人市经营一家酒肆,这些年也多亏他会经常贴补一些,大郎方能安居于此。”杨暜狐疑的问道:“我如何变成这样?”高平苦笑一下:“那日,你父的一位贵人旧友遣家令来看查看你的学业,而你非闹着要学习骑马,那位旧友平日里对你宠爱有加,家令拗不过你,如今出了这事,恐怕他还会被贵人重重责罚。”杨暜显得有些惭愧的说道:“待我身体好些,定要当面向他赔罪。”高平神色古怪的摇摇头,说道:“大郎先歇息下,我去安排厨娘准备饭食。”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杨暜现在只有身体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灵魂却早已换了人,以他多年职业军人的素养和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来看,高平口中的话存在诸多疑点。首先,他那日和苏烜的对话中就暴露出一些特别的信息,例如他口中的“老爷”,舅舅苏烜话语中自己父亲好像不止自己这一个儿子,杨暜虽然那时候身体状况不佳,但也隐约听到一点,结合高平在解释自己骑马出事的说法中“贵人”、“旧友”这些信息,逻辑上似乎有说不通的地方。其次高平说是杨暜父亲杨博的好友,但什么样的好友能在亡故之后还让他守着自己的儿子,也能感觉到他对杨暜的态度上甚至有些谦卑。杨暜现在还不了解隋朝人这方面的操守,但以现代人眼光来看,这样一诺千金或者说知恩图报的人如凤毛麟角般稀有。第三,高平所述自己父母在自己出生时就都已不在,那在这个缺医少药,婴幼儿夭折率极高的社会里,自己是如何能够平安活到十四岁的?看来很多事情都与高平口中父亲的旧友,那位“贵人”有关系了。在高平眼中自己只是个受了重伤神志有些不清醒的少年,大约目前的说辞就足够应付自己了。

抛开身份这个烦恼,待身体好些慢慢查明即可。放在眼前的是人无远虑的问题,隋朝可不是个太平安乐的能混完一辈子的朝代,记忆中隋朝似乎就存在了三十多年,就被唐朝所取代。这里既然是隋朝的都城大兴城,也就是后世的西安,那必定未来也不是太平之地。刚才高平说今年是开皇十八年,隋朝只有两个皇帝,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这是历史再渣的现代人也应该知道的常识,那么问题来了,离乱世满打满算仅有十几年的时间?这具身体才只有十四岁,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杨暜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对了,要不去找找李渊?大不了早早投靠他家李二,也落个从龙之臣嘛,凌烟阁的功臣想必也不差我一个,似乎除了侯君集造反下场凄惨,绝大多数功臣结局还是不错的。历史书记载似乎李渊某年在太原起兵,西安到太原应该有六百多公里那么远。杨暜发散着思维,殊不知他想要投靠的李二目前只是不足二个月大的婴儿。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高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走了进来,所谓的汤饼就是面条。素白的面条上飘着几根说不上是什么菜的青叶,这是公元六世纪,又是早春时分,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佳肴了。久未进食的杨暜深深的吸了一口面条的香气,似乎被激发出了些本能力量,在高平的搀扶下已经能坐起身来用饭。用过饭后,扶着杨暜躺回被中,高平说要外出一趟,有些事情处理,叮嘱杨暜好好歇养身子不要乱动,过午时分厨娘会送饭进来,舅舅苏烜也会带疾医来看他。杨暜顺从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示意自己会好好休息,见状高平松了口气带上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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