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百姓分不清,回忆拜师栗米晕(1 / 2)

天刚亮,在屋顶迷迷糊糊睡着的孟少持扭身转醒,揪起栗米就走。

张石脸色憔悴地在大堂打着算盘,声响倒是不大,只是他一时间恍惚得好像魂飞了似的。

孟少持站在他面前:“掌柜的起这么早?”

张石被吓得一激灵,得亏是孟少持手快接住了算盘,不然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掉地上,大家都甭想睡了。

“仙师……仙师起得也早。”张石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孟少持虽早知他在想什么,这一大早就是来寻他说道的。

一时间也不免好笑,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怎么,掌柜的是为了拿出银子赈济灾民特意早起算账来的?”

张石光速跪地,哭道:“仙师放过小人吧,小人哪里还有银子贴补给各位爷啊。”

见逗弄得差不多,孟少持也不想把对方惹急了,笑眯眯地说:“不过玩笑话,你又何必紧张?”

张石哭丧着脸:“仙师……有所不知,小的客栈虽愿让难民住下,可这吃饭……小的粗略算下来,实在供不起啊。”

孟少持展颜道:“掌柜实在是仁厚心善,哪里又需要到这般田地?吃饭我等当自行解决,实在谢过掌柜美意了。”

张石松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仙师哪里的话……”

“我等当然是是在东淮城外吃了饭再回来睡了。”孟少持笑着露出小白牙。

张石没能爬起来。

搁着仙师准备饭女票知府宿靠他了,等等,为什么自己会用这个字?

来不及想那么多,孟少持就把大家叫醒,笑道:“父老乡亲,我们去东淮城吃饭。”

正所谓饭可以乱吃话也能乱讲,孟少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号召大家排好队,整整齐齐向东淮城出发。

因着没有带行李重物,小孩都是由男子背着,走得自然更快些。晌午就到了东淮城门口。

“大人,那些难民又,又来了!”下属看着城外有一群灰色身影接近,惊恐地说。

王秦职看着城外带着排得整整齐齐的难民来吃饭的孟少持,冷笑道:“本官当他准备自掏腰包呢,算盘打得倒响,这主意万万不能成。”

美名拿了饭也吃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孟少持对着城墙上站着的王秦职大喊:“知府大人,请赈粥!”

王秦职挥手,让人把他请上来。

王秦职微笑道:“不知公子折而复返是为何?可有东西落在城里了?”他压根没打算把刚才孟少持喊的话放进耳朵里。

孟少持也是标准的职业微笑:“王大人体察,昨日小民听闻东淮知府施粥百姓,今日带着百姓再来吃粥。”

一个听闻一个昨日,好似昨天向仆射建议,坐在他府衙里的不是他一样。

两位老艺术家笑呵呵地打着太极。

王秦职皱眉,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竟有此事,不过公子放心,我已向京城修书一封,想必不多时就有回音,在此之前还请公子静候。”

孟少持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官场中人最是爱和稀泥,明明是为难民进城一事向京城请令,在他嘴里含糊不清变成了“反正我已经向京城请命了,你想要结果就回去等通知”。

把他要粥的话术挡了个结结实实。

若想要老狐狸严肃对待,就必须打破他的心理预期。

孟少持也应和几声,感叹到:“喝粥事小,小民只是肚皮饿得心慌固有此问。不过听闻京中正忙于通辽知府问斩一事,知府这一封请命恐怕也得等上数月。”

他着重咬了“数月”这个词。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半晌。

王秦职很快叹息道:“是啊,通辽知府弃城逃跑,问斩是必然。”

他并不理会孟少持故意抛出的陷阱,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唉,是啊,不过知府勤政为民,大人乃是东淮百姓之福呐。”孟少持笑眯眯地说。

他突然对一旁的官吏问道:“这位大人,不知米仓又是谁来管呢?”

官吏答道:“自然是仓官。”

孟少持眉开眼笑:“那有劳这位大人带我去找仓官了,我这就求他开仓。”

官吏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王秦职,低下头小声道:“若要开仓,需要求得知府大人同意。”

孟少持装作恍然大悟:“因此,昨日也是知府点头才开仓赈粥的啊。”

王秦职头上青筋暴起,却还是维持着温文尔雅的表情:“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孟少持笑眯眯道:“没有想说什么,完全没有。只是在想,为何昨日小民吃得饱,今日吃不饱。”

言下之意:昨日为何知府还愿意开仓,今日却不愿?

王秦职短叹,让身边的人都离开,也懒得再摆脸子,阴森森地问:“你到底是想作甚!”

孟少持笑道:“大人好问,小的不过肚子饿了想讨口饭吃。”

“公子进城吃就是了,难道我东淮还找不出个让公子满意的厨子吗?”王秦职冷笑道。

“欸,这话就说得大人赌气了。小民是难民,哪里又能进城吃饭呢?”

王秦职这才发觉他原来是为了这一手。一身粗布衣裳和磨得有些坏了的草鞋,不是昨天雍容华贵的打扮。他原本还想着是孟少持图一时新鲜作弄自己,居然在这里埋伏他。

王秦职只感觉气得脑瓜子发嗡:“你到底是想干嘛?”

孟少持无辜道:“小民只是想讨口粥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王秦职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平静下来。他看出来眼前人就是个泼皮无赖,和自己以前单纯勾心斗角,大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而言,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毒辣。

他冷静下来,心中冷笑一声,你耍手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他又职业性微笑着:“既然是难民自然该赈济……”

“可若不是难民呢?”他的眼睛里寒光乍现,跟之前和稀泥打太极时悠然自得不同,简直要把孟少持穿透而出。

“若不是难民是金兵,你可想过你的下场!”王秦职厉声喝道,语气如惊雷轰顶。

远处的下属被吓得哆嗦,他从未见温文尔雅的王大人如此发作啊。

孟少持面无表情,心中却波澜起伏。

不是因为他的怒斥,而是因为他作为一城知府,难道看不见快饿死的百姓遍野哀嚎,难道看不见金兵嗜血的表情烧杀抢掠!二者之差何其大也!

这样冤枉无辜的百姓,难道官场只会拿这些妇孺去挡金兵的刀吗?

他这一路走来,通辽百姓死伤之数何其多,他们却并非自己所致!

城快破时,他们可以继续坚守通辽;没有粮食,可以饿着肚子打仗;可回头,一声凄厉的叫喊,“知府早已经跑了。”

兵溃城败,妻离子散。

他们可以是流民,可以是乞丐,可以是下民。

可唯独一点。

“他们绝不是金兵!”孟少持眼睛里是深深的怒意。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王秦职嗤笑一声,道:“公子凭何假定?又是凭何妄论?难道就凭你和他们的几句话,你就假定他们不是金兵?”

“本知府可以体谅你言语有失,也同样,可以治你勾结敌国,拥兵造反!”

他看着面前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的孟少持,心道,此局已定。

“而公子好手段,王某只可惜了公子……一身才华,却沦为叛国的,阶下囚。”王秦职语气越来越轻,话语却越来越重。

最后,他轻笑一声,他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连同金兵,一个都不要放过!”

孟少持气得想要施展拳脚,栗米却急得用内力大声对他说:“不要着急啊!你看王大人,他的眼睛里面并没有恶意!”

孟少持看向王秦职,对方的眼睛里面平和从容,并没有半分情绪。

仿佛他只是在下棋,又仿佛,他只是在布局。

瞬间,孟少持就想明白了。

“他激我说错话,假意把我们都抓起来,实则是为了让我们进城?”孟少持有些不可置信。

栗米却叹了口气:“你们人是会被情绪冲昏头脑,我们兽却只需看对方的眼睛就知所想。”

“如果说你们就这样被他放进来,京城的批文还没有到,他这是先斩后奏;再者说,这批难民里很难说没有反官的,先到牢里过一遭也好,他这也是为了一城的安全。”

栗米一边读着他眼中的思索,一边回报孟少持。

城外的难民被哄骗进城全部押进牢里,其中有几个想反抗的也被打晕了送进来。

孟少持愣着也被押送到了牢里,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所以,昨天就算我不挺身而出,只要有人饿死难民暴动,他自然有理由把他们关进来?”孟少持把整件事情都想明白后,平静地和栗米交流着。

“恐怕是的。但虽然几经周折,明宵你还是救了他们,如果你不出手,别人我不知道,草缨是肯定要饿死了。”栗米安慰道。

“再者,一旦发生暴动,肯定又有人员伤亡,现在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多好。”

孟少持把自己埋进膝盖里,闷闷地说:“虽说如此,还是我思虑不周,说带大家来吃饭,原来吃的是牢饭。”

自己自以为算计了知府,却被对方捏着要害送进了大牢,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第一次在江湖上闯荡,孟少持就见识到了凡间的算计手段。

栗米嘎嘎笑,道:“只要香,牢饭我也可劲造。”

“不过明宵,你十五岁就坐牢了,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体验。”花栗鼠感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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