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两相利（1 / 2）

李泓伸手活动了下筋骨，向崔安潜拱手道谢。

崔安潜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泓，低声道：“你好像猜到我会来？”

李泓微微一笑，道：“小民只是博上一博，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哦，你凭什么觉得有博的机会？”

“凭节帅的谋国之忠，知人之明。”

崔安潜面上露出嘲弄的表情，道：“谋国之忠嘛……不说也罢。何以为知人之明？”

此次来棣州，尽有人赞颂崔安潜谋国之忠，但仅凭一腔忠心干不了任何事情，是以他对李泓所言的知人之明倒是颇感兴趣。

李泓见崔安潜有些动容，缓缓道：“知人之明者，不仅自知，亦且知他。节帅此次孤身来平卢，除了一侍卫外，未带一人一马，难道真的以为那张刺史是忠心为国，欲将棣州归复朝廷？”

“你接着说。”崔安潜眉头紧锁，似乎被说到了痛处。

李泓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道：“张刺史的心思，节帅不会猜不透。他只是想借朝廷之力对抗王师范，若事成，他会是下一个王师范。朝廷殷殷期望节帅能破此难局，趁机彻底收复平卢，却给不了任何助力，只能委节帅以空衔。节帅居于其间，以客谋主，处处受制，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节帅以为能成事否？”

“难道张蟾敢对抗朝廷？”

“节帅你说呢？”李泓见崔安潜明知故问，还不愿彻底交心，索性再逼上一逼，“节帅你到棣州已有一年，敢问这兵粮调配、行军打仗，是你说了算，还是张刺史说了算？你眼下能调动几个兵？”

他目光犀利，见崔安潜默然无语，又接着道：“张刺史将棣州兵权牢牢抓在手里，若不胜，还是会拿着你的名头竖大旗，可若他真的打败了王师范，会乖乖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卢五州之地交到你的手上？我想节帅你该没有这么天真吧？”

这句话如一根刺，正刺在崔安潜的心坎里。

崔安潜为官数十年，宦海沉浮，在内做到兵部尚书、尚书左仆射的高位，在外出镇过河中、荆南，做过忠武军节度使、西川节度使等一方诸侯，见多了州将自立以及州镇拥兵自重之事。他只身赴镇，非是天真，乃是心中仍抱有挽狂澜于既倒的期望，想如当年在西川节度使任上一般再有所作为，只是今非昔比，形格势禁，令他无可施为。

“那你说，该如何办？”崔安潜喟然长叹一声，显是承认了李泓的判断。

李泓斜眼瞧去，只见崔安潜阔面重颐的威严气势下，隐然透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以我之见，节帅须广募壮士，在棣州先站稳脚跟，有了资本后，才能和张刺史博弈于棣州，再谋平卢。”

崔安潜沉吟道：“我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但张蟾经营棣州多年，树大根深，而我在棣州却是人地不熟，一个平卢节度使的空衔……嘿嘿，未必有人买账……”

“所以，你就需要我这样在棣州有钱、有人脉的人。”

“哦？这话说回来，还是想替你自己保一条命吧？”

李泓并不否认，大大方方道：“是保我的命，也是保节帅你的命。正所谓和则两利，各取所需。不然，节帅今日也不会屈尊于此，听我这乡野之民胡诌吧？”

他知道和崔安潜这种老成之人讲话，无需说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直接晓之以利，反而容易获信。

“呵呵，好一个和则两利！老夫为官多年，倒没有谁敢当面和老夫谈利。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李泓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节帅，你知道裴度吧？”

“当然知道。”崔安潜的神色瞬间变得恭谨起来，“裴文忠乃我大唐有名的大功臣。当年他支持宪宗削藩，先平淮西，后定平卢，开创元和中兴之局面。凡我唐臣，无不奉其为楷模。你问这作甚？”

李泓慨然道：“今日节帅你收复平卢，便如当年裴度平定淮西。我虽不才，却也想效李愬自任，节帅该不会没有这般容人的气度吧？”

李泓说的李愬，乃是唐代中期的名将，曾经上书自荐去淮西前线效力，沉勇善谋，出其不意于雪夜袭破蔡州，擒获淮西节度使吴元济，为裴度平定淮西立下大功。其悬军奇袭、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雪夜袭蔡州一战，亦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经典战例。

崔安潜见李泓这般说，显是将自己和裴度作比，心中颇为欣悦，脸色也变缓了些。

他深深看了李泓一眼，忽然展颜一笑，意味深长道：“那就先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到凶手替自己翻案吧。”

两人俱是务实之人，三言两语间已达成交易。

李泓将崔安潜送出一小程，顺便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托请照看墨君和的阿娘，莫让雷准恣意妄为，一是允他可随时直接和崔安潜联络，必要时寻求支援。崔安潜都答应了，让随身侍卫张御张御去落实该事。

送走崔安潜，李泓见骆知祯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焦急地张望，便向他挥了挥手。

骆知祯忙示意车夫扬鞭，未到近前，他已先跳下马车，快步奔过来道：“三郎，你没事吧？”

李泓笑道：“无碍，还好崔安潜来得及时。”

骆知祯见李泓衣衫单薄，身上仍有血迹渗出，忙将他扶到马车内，解下自己的外衣替他披上。

马车内有车帷遮挡，还升着个小火炉，温暖许多。李泓靠在车厢壁上，煞白的面上稍稍有了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