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舟从此逝11(1 / 2)

扶风抱着古琴,坐在露台边,深呼一口气,终是平静下来,弹奏出了那一首《庄周梦蝶》。

今夜满月,天阶月色凉如水,为世间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琴曲奏起的那一刻,露台上的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行走间如笔走游龙绘丹青,起跳间如马踏飞燕翔九天。刹那间,伴随着清泠的乐声,一片茉莉花香中,天地上下,仿佛只有那一抹飘逸轻盈的倩影,玉袖生风,美极!雅极!

突然,一支曲声由远及近,遥遥相和,竟不知是何种乐器。似短笛般流畅,却又多了一丝轻薄之感。露台上起舞的风纹听到后不觉微微一僵,待看清来人,险些乱了脚步。终究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懊悔哀愁之意,转而继续起舞。

月光下,微波荡漾间,一叶扁舟缓缓驶来。小舟上,一渔夫静默挥桨,一白衣男子正在吹着一枚柳叶,与阁上琴曲遥遥相应。小舟来到白露阁之下便止,而乐曲生却愈发婉转起来。乐声渐紧,舞步渐急,一时间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一切都沉浸在乐与舞之中。

曲罢,舞停。楼上红衣舞女凭栏而立,舟中白衣男子躬身行礼。“深夜闻此佳曲,不觉技痒,随之应和而来,未曾想还能欣赏到如此之舞,竟仿若梦中一般,如真似幻。”

风纹静静看着阁楼下水上小舟中微笑施礼的中年男子,心下五味杂陈,不曾想自己一曲一舞,竟惹出这般祸端来,他此刻不应该正前往菱湖赴约吗?是了,此处与菱湖一脉相通,去往菱湖正会远远路过此处。本想着为之送行,不料却把人引了过来。无奈,风纹便道:“阁下深夜来此,的确有失礼仪。”想借此赶走宗徽。

宗徽却不管她说了什么,只道:“今日见此一舞,虽死无憾了。敢问此曲何名?”

“《庄周梦蝶》。”扶风见风纹面色不对,走向栏杆边回答道。

“正是了,人生如梦,一切都是心境自造的幻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心死,而万物灭。”宗徽轻叹着摇摇头,却又似顿悟一般:“今日竟然还能有此机缘,真是妙极!”说罢,突然运起轻功,整个人凌空而起,伴随着衣袂翻飞的声音,人已经来到了露台之上,看到那一片盛放的茉莉花,便顺手摘下了一朵茉莉花,放在鼻侧嗅着。

扶风见状,一直藏于身后的右手刚要拔出匕首,风纹便挡在了他和宗徽的面前。他不禁皱眉,却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宗徽手执茉莉花,静静地看着风纹,仿佛在欣赏一幅画儿一样。忽地,将另一只手伸入胸前衣服内,掏出一个檀木盒,缓缓打开。

风纹看见这个,心下一惊,暗道不好,还未待阻止,对方已经把那支白玉簪拿了出来。“我既舍不得毁了它,更不想给他们,因而犹豫多日,今日相遇,是天降的机缘,此簪便送与姑娘吧!”宗徽见风纹有拒绝之意,便赶忙说道:“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莫要推辞!”说罢,便将发簪别于风纹发梢,退后两步欣赏道:“甚好,极美!极美!”

风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今日一舞,本就为送别这样一位至情至性之人。于她而言,世间之人来来往往,生老病死,自有因果故事,她或许会觉得感动,或许会觉得愤懑,但说到底,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自己无权干预,更不应随意更改。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一切变成了自己的故事,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做些什么呢?于是一句话脱口而出:“不要去,你会死!”

“你知道?呵呵呵,都不重要,无辜之人因我而死,我该偿还。姑娘,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不应强求。”说罢,宗徽转身踏上栏杆,运起轻功落于小舟之上。

月光之下,小舟轻盈远去,似乎任何力量都不足以阻止它前行。只是一阵清朗的笑声远远传来:

“哈哈哈!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大梦一场,归去也!”

“上天入地,老奴陪世子!”

……

……

人走了,只留下水面上那朵茉莉花,在四处飘零,似乎不知该去往何方。

风纹面色有些苍白,纤细的手指攥住了栏杆,突然转身便要离开。

“终于找到你了!该结束了!别再参与了!”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扶风惊讶极了,因为他竟然看见了一只会说人话的猫头鹰!霎时间,让他握紧匕首的右手都松了松,跟在姐姐身边这都见到的是些什么事儿啊!

“你怎么来了?”风纹皱眉道。在梦境中,它和猫头鹰长生是知道彼此的存在的,对于长生来说,梦境在,它便在;对于风纹来说,她不知做过、忘记过多少梦境,而长生却见证并记录了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才是真正的全知观测者。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说话!”扶风惊讶道。

“我叫怅深。”“它叫长生。”风纹和猫头鹰同时回答道。

“姐,一个猫头鹰,为什么叫唐僧?”扶风更奇怪了。

风纹和猫头鹰却都没有理他,猫头鹰急切地说:“你不许再去搞破坏了!赶紧离开这里吧!不然小心你越陷越深!”

“我现在不想离开这里,你见证了那么多,就应该知道这次不一样。”

“所以,你才有可能真的陷进去。”

“陷进去又能怎样?”

“这……我也不清楚,但总归不是好事。你现在叫风纹是吧!风纹姑娘,你还是别闹了,走吧走吧!”猫头鹰说着停在了风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碎碎念:“唉,逝者如川啊!人各有命,你就算救了他,他便能安心不死了吗?更何况,你自以为拯救了他的命运,又怎知不是毁坏了更多人的命运呢?”猫头鹰幽幽叹息道。

风纹已经快要走到楼下,听到这句话,突然顿住了:“你说得对。”她这一停下,一头雾水的扶风差点儿撞到。

“你走吧!我会记住你今日的提醒,不再妄自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但……美梦难得,我暂时不愿醒来,想四处看看。”

“唉,好吧,你自己清楚就行。”猫头鹰说罢便飞走了:“唉,世事难测啊!”它尖锐的嗓音从空中远远传来。留下面色惆怅的风纹和一脸不可思议的、莫名其妙的扶风:“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风纹未待解释,突然看见远方菱湖处有火光传来,便迅速登上了露台。

猫头鹰已经飞了很远,突然在高空中停下来,说道“糟了,忘告诉她,侯谨山盯上她了。算了算了,太远了,不回去了。”

风纹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似乎还隐约传来打斗之声,不禁长叹一声,回到了梳妆台前,顺手摘下头上的白玉发簪,轻轻摩挲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姐,那边的战斗与刚刚那人有关?他是?”扶风站在风纹身后,小心地问着。

“宗徽,昭和公主之子,他手上有朝廷志在必得的关键之物,是昭和公主夫妻的遗物。”风纹对着烛光看着白玉发簪,怎么看都晶莹剔透,实在不像是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扶风满腹疑问,刚刚的所见所闻都太奇怪了,他千头万绪,却不知如何问起。“姐,你要去做什么?”突然,他看见风纹似乎要去找什么。

“取笔墨纸砚,作画一幅。”风纹淡淡说道。

……

……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商行也醒了,就在厮杀声隐约传入瞻园的时候。左净很快便查清原委,走了进来:

“主子,宗徽被一群刺客击杀于菱湖附近,其手下有一老仆武功甚高,连杀数位刺客后,亦不幸身亡。中常侍等人赶来救援时,为时已晚,只是拿下了所有刺客后,连带着宗徽的尸身一起抬回了公主府。”左净低头迅速汇报今晚的情况。

“难怪中常侍率领暗网在此羁留多日,看来昭和公主果然留下了什么别的东西。”商行穿着一身单衣,披散着头发,不仅多了一丝慵懒:“朝廷之事,最易引火烧身啊!”

“主子莫不是怀疑,宗徽之死与朝廷有关?”左净立刻抓住了商行所言的关键。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都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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