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知汝远来应有意(1 / 2)

在奉元城最繁华的街道里,有一座气派豪奢的高楼,匾额上用隶书写着两个恢宏的大字——商行。这座楼占了一面街道,且背靠青山绿水,鲜有人知道,顺城外小路绕道而行,穿过一片湖水,走过一条林荫小路,就会到达商行的另外一个隐秘入口。而若想正式拜访商行,须走这条主街的正门,但也不是人人能进的,普通人甚至都不会靠近这座楼,在寻常人家看来,只会让人自惭形秽。在任何一个世界里,都有云端与尘埃。

风纹为了隐蔽,走的是城外小路;而此时的访客,走的是繁华正门。

两个男人穿过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来到了安静的顶层。房中二人茶已饮尽一壶,果子也吃了几枚,正主终于被等到了。商行略带歉意地走入房间内:“要事在身,有些耽搁了,还请两位朋友见谅。”

“老朽无姓,单名一个‘珅’字,今日不请自来,商行首客气了。早就听闻商行首年少有为,初次见面,果然是仪表堂堂,行止有礼。”说话的人是珅叔,于他而言,场面话随口即来,却没有介绍身边的高大男子。

“珅叔之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荣幸之至,上酒菜,今日与岱海朋友,不醉不归!”商行笑道,也没问另外一人是何身份。

侍者放下各类酒菜后悄然退去,于是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互相吹捧,却始终没有进入正题,而一旁沉默用饭的高大男子只是面带微笑,却始终不发一言。

“听下属说岱海此次来是有一笔大生意要做?”酒过三巡,商行终于进入了正题。

“放眼天下,到处都是商行的生意,唯有盐铁,我岱海还能够占据一席之地。一直以来,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但孤掌难鸣、独脚难行。若是我们之间能够互帮互助,日后也可更上一层楼。”珅叔立刻说明了来意。

“此计早欲行之,无奈不得机会。为何岱海突然改变了主意?”盐铁生意关系着百姓命脉,商家生意做遍天下,唯独却在这方面被岱海掌握了主动,多年来一直是心头遗憾,但岱海山遥路远,鞭长莫及,致使多次合作都无疾而终。此次岱海突然主动提及此事,倒是让商行多了一丝警惕。

按照侯谨山的计划,的确要等到净月坛那边有了确切消息才会与商行合作,这也是风纹不知此次侯谨山来到奉元城的原因。但侯谨山既然亲自来到奉元城,便改变了主意,也是想当面看看商行此子到底如何。

珅叔笑道:“如今生意难做啊!自然想倚仗商行多多提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岱海终究多年来遥居西北荒原之地,虽富庶安宁,但若想在中原行事,到底缺少底蕴。放眼中原,唯有与商行合作,方能有如神助。

“既然亲自来了,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侯宗主难得出山,怎么今日不发一言呢?”商行端起酒杯,虚敬桌上另一人,面带笑容,直接而犀利,原来他早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世人皆知岱海,却很少有人知道岱海之主的姓甚名谁,只因侯谨山几乎从来不离开岱海,凡事皆由珅叔处理。但商行既然早对岱海盐铁生意有兴趣,自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我来看看你,是否浪得虚名。”侯谨山说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却甚是狂妄,但脸上那份似乎颇具亲和力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我也很好奇,岱海之主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商行端着一杯酒,翘起二郎腿,不逞多让。

于是二人一语不发,静静对视。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看似略带醉意,一双沉静丹凤眼始终波澜不惊。无人知晓他们此刻都想了什么,但日后回想起来,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一刻吧!

珅叔在一旁自斟自饮,静静等待着。

侯谨山突然轻笑起来,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丝暖意,不知是看够了还是看透了,他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或欢喜,或忧愁,或沉默,但都始终带着不同的笑容。

商行却多了一丝恭谨,亲自为侯谨山倒了一杯酒:“侯宗主不妨开门见山。”

“盐铁生意是小道,过去不提是因为没必要。”盐铁是百姓生活的命脉所在,在侯谨山说来,却似乎不值一提。

“那什么样的生意在您眼里是大道呢?”商行恰到好处地提问道。

“商行生意做遍天下,也只是生财之道,并非大道。”侯谨山顿了顿,原本略带笑意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儒、道、释,三法合一,方为大道。”

商行沉默了,如今天下以武功心法为核心要义,得精妙武功者必有绝世高手,得绝世高手者得天下。而习武之人虽各有路径,却终究要归入三大显门,可以说若武脉十分,儒门占其五,以王朝皇室为尊;道门占其三,以天都峰为首;释门占其二,以净月坛为心。其中儒门重范式招数,派系繁杂,用途广泛,易学而势众;道门重内功防守,抵御外邪,宜休养生息、强身健体,其门人多长寿;佛门重智慧心法,讲求顿悟,道体心传,擅幻术,不擅攻、守,多为世人所弃,却因其渡己亦渡人,每年亦有众人遁入空门。若说到追求三法归一,历代皆有尝试,但三法毕竟天差地别,甚至对立冲突,至今除了释道斋勉强沟通道、释之外,其余皆不得其门而入,侯谨山这种想法古已有之,但又有何底气呢?

思及于此,商行便道:“愿闻高见。”

侯谨山缓缓说道。

“打破‘法不传六耳’的门户之见。”侯谨山说话从来简洁至极。但若非熟知他的人,确实很难把握其中深意。

见此,珅叔熟练地解释道:“百年来,儒道释三门飞速发展,各有所长,不是没有人研究过三法合一。但之所以失败,归根结底是融合之人并未掌握三家核心要义,而精通核心要义的三派宗师则不屑于研究他法,碍于门派之别,又不能去研究他法。因此若想实现真正的三法合一,必须打破‘法不传六耳’的门户之见,让三门之外的其他有识有能之士,譬如你我,来研究儒道释三法核心道义。”

“且不论如何打破门派芥蒂,就算拿到了三派核心秘籍,不同派别之间功法天差地别,如何融合?侯宗主若真能找到相通相融之法,可谓旷世创举。”商行也不禁感慨起来。

眼看着话题说到了关键处,侯谨山却又复归沉默。“方法已有,合作与否,全在双方诚意。”珅叔见缝插针地补充道。

这就回到了生意的问题,商行便笑了:“不妨说说看。”

“这段时间我们会暂时留在奉元城内,今日言尽于此,事关重大,还请商行首仔细思量才好深谈。另外,确有一件小事,还请商行首施以援手。”珅叔笑着又饮了一杯。

“自该略尽地主之谊。”商行谦逊微笑道。

“今日有一位十六七岁的红衣女子与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入城,其后买了一只小猴儿,又在楼外楼内与天都峰女弟子柳青青共同用餐,在之后消失于小巷间,我们想要找到这二人。”珅叔笑着交待着,他们这次带来奉元城的人未必不能找到风纹,但如此也是想借此看看商行的手段。

“敢问这二人与贵派是何干系?”商行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姑娘劫走了我派逃徒。”珅叔一句话简要回答道。

“好,在下已然知晓。”商行微微颔首。

“商行首,静候佳音。”侯谨山说罢,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商行,起身准备离开。

……

……

“回来了?那位岱海的珅叔莫不是终于同意了放松盐铁生意?”高楼之上,紫衣一边修剪着海棠花一边说着。

“今儿个事情都有些意思。”商行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毫无形象地坐在了一把太师椅上说道:“来的竟然是侯谨山,谈得也不仅是盐铁生意,此人深不可测,盐铁生意掌握天下命脉,在他的眼里竟然似乎不值一提。”

“侯谨山?我们搜集那么多情报,对其所知都始终寥寥无几。我这里倒也有个消息,虽不太牢靠,却也不同凡响。此次昔来山二位前辈已经现身,据说见的人就是侯谨山。”紫衣说着,递给了商行一杯醒酒茶。

“其实想想,六年前我见到他们也并未受到什么指点,事后此事却被天下所知,各种传言里,我能走到今日的位置,都是因为二位前辈指点迷津。”商行想起了那日两个神神叨叨的老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说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他们只是能够提前预知什么,然后借此来为自己博得声名,不过这也算是个本事。若果真如此,你听到的传言或许是真的。更何况,若昔来山所见之人是侯谨山,那今日他所言,或许也真的可以成为现实。”商行看着碗中的醒酒茶,轻轻说道。

“所以,他究竟说了什么?”紫衣轻靠在桌边,偏头看着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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