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蔡晴晴说:“中学里学了辛弃疾的词,背得滚瓜烂熟,却没想到有名的郁孤台址就在这里。”

“你不晓得它位于本市吗?”

“倒像是听谁说过,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但从没有认真把它当回事,有要过来瞧瞧的想法。”

“没料到吧,你今天会在这种心情中走近它,看来你得好好谢谢它,那个造楼的人也未想到,它无意中成为了你今天一个暂时的栖身场所,”他想让她的心情宽松一点,故意以诙谐的口吻说。

没想到她听后反而神情黯然,感叹道:“今天要不是碰上了你,我已淹死了。又怎能踏上这楼,根本无缘相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不知你姓什么呢?刚才听你母亲叫你郁生,不知是哪两个字?”

“我姓游,你叫我郁生好了,也就是郁孤台的郁。”

“我猜,你爸妈起这名字,大概指你在郁孤台下出生的吧?”

“倒也未必,在父母也许还有隐喻的意思,指望树木山林,青葱翠绿,郁郁苍苍,生长可期吧。”

“不过我更以为指忧郁、犹豫,连苏东坡都说‘人生识字忧患始’。而且人一出生,就意味着总有一死,无死就无生,郁郁而生的意思。”

“我只听说郁郁不乐、郁郁而终,哪有郁郁而生呢?”

他们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窗外黑茫茫一片。但仍能感觉到在郁孤台下不远处的城墙,城墙外涌动的河水,仍能望见远处稀疏的灯火。

他指着河对面下游方向的几点灯火,说:“你知道吗?那就是我们今天下午上岸的地方,是白塔所在的位置。那附近一带的山坡上,因为当时天黑了,你可能没注意,全是坟茔。我曾白天登上郁孤台,在明丽的阳光下眺望,星罗棋布的坟茔一清二楚。恰好有一条木船靠岸,一些人挑砖上岸,从高处望下,蝼蚁似的蠕动着,接近茔堆。这就是芸芸众生。”

她说:“要是我今天下午死了,我想该埋进那片坟堆了。”

“但是,从我们站的这儿脚下,去向那片坟茔,谁都不过是经过这条不宽的河床。生命如白驹过隙。”他说:“所以,自我生下知道死亡这个词,一直背负重荷,没有任何东西能超过它。我在任何悲伤下,爱惜生命,我遇到任何意外,不会自己去死的。”

她说:“你是在说我吗?也许你的生活太平静了,我一接触你,就发觉了,你的心宁静像水晶玻璃,外面的吵闹都会被它滤掉。

他侧过头,听她哀怨地叙述着,瞅着她脸上细腻的纹理,因为像一个孩子心中引起巨大的震动和共鸣。她翕动的嘴唇敖敖待哺的小雀般,逗人怜爱。他说:“你就那么糊涂跳进河水中?”

“其实我会一点水,过去,学校集体组织下河游泳活动,我学过一两次,当然,我从没横过江。我下水后,是否抱定必死的念头,我无法判断。”她睃他一眼,接下去说:“另外,说也奇怪,我下水时,眼前隐约还有一个人的影子,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那就是你。”

“我?!”

“是的,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因为你一个人早早在河中游泳,游得很出色,格外引人注目,我早留意你了。你久踞河畔,对河水一副依恋不舍的样子,旁若无人,但我经过你的身旁,却引起你左顾右盼。所以,我无意中有矛盾的想法,即使我真跳下去,也许有人搭救我,否则,就死了算。在我投水之际,我脑海里浮现出你的影子,竟然不是对亲人的眷念,而是你这个只盯了一眼的陌生男子。那时我心情很乱,也许是我内心深处的一角,仍保留着生的幻想。你是不是冥冥中,母亲派给我的救星?”

“怪不得我在河中抓住你时,你却故意抱着我一块下沉,究竟是撒娇,还是决心拉我陪你一块去死,就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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