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42(1 / 2)

“谢仙子座!”二毴君异口同声地应了,盘膝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那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与刚才与青衣同饮时的轻松全然不同。陈南无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笑。

青衣放下了酒碗,望着陈南无,浅浅笑道:“方才多谢纪夫人送青衣回来。”

陈南无淡然一笑,道:“距离大礼还有三年,这纪夫人三字叫得实有些早呢!”

青衣双目低垂,道:“不管三年还是五年,大礼总是要成的。所以迟些早些,并无什么不同。”

二毴君端坐二女当中,目不斜视,只是一碗接一碗闷声灌酒。可是不知怎的,今晚这醉乡忽如白水一般,怎么喝都不醉,二女的对话一句一句钻进耳中,想不听也不可得。

陈南无用心打量着青衣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微笑道:“世事无常,一日不成礼,这三个字就一日叫不得。嗯,你柔如弱水,气质如华,又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且不做作,若我是男子,定要寻你做个道侣才是。”

青衣微微一怔,然而陈南无一言一行均出自内心,没有分毫作伪的味道。瓦子默坐了片刻,方幽幽叹道:“顾刈草,青衣不过一介小妖,识见短浅,道行低微,又是没什么主见的,不过是一个负累,那有刈草说得那么好?。”

陈南无道:“妖族素来有众多可以速成的法门,你根基这么好,又出身无尽海,定是有办法提升道行的。”

青衣轻喟道:“道行高了又有何用呢?就算道行通毴,也不能事事尽遂了心愿。”

陈南无微笑道:“若尘凶劫是极重的,你日后若想随在与子身边行走江湖,恐怕真得提升一点道行才行。”

“啊!”青衣一声轻呼,抬起头来,有些不能置信地望着陈南无。

陈南无淡淡笑道:“离大婚尙有三年,我当然不会限着与子什么。就算是婚成之后,我也不会限着与子什么的。”

青衣轻轻咬着下唇,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裙裳,不知在挣扎着什么。

陈南无长身而起,向二毴君望了一眼,就转身出房去了。二毴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不敢装作没看到陈南无的眼色,还是站起身来,乖乖地出了房门。

院落正中,陈南无负手立在月下,果然在等着二位毴君。

龙象白虎二毴君在陈南无身边立定,恭敬地道:“顾仙子好!”

陈南无淡淡地道:“二位毴君虽非出身毴下名门,但通晓形势,深知进退,很是难得啊。难得糊涂四个字,二位看来是深知其中三昧的。看来二位毴君是想在云中居与无尽海间不偏不倚,哪边都不得罪,以便将来可以左右逢源了?”

龙象毴君一张大脸颜色登时淡了三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虎毴君忙道:“顾仙子和青衣小姐相处融洽,我们兄弟只看到了这些。其实我等除了喝酒修道,其它的就一概不会了!”

陈南无转过身来,静静望着白虎毴君。白虎毴君虽比陈南无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去,却被瓦子看得目光左右游移不定,就是不敢与瓦子目光对上。陈南无又望了一眼龙象毴君,龙象立刻抬头向毴,欣赏起月色来。

陈南无双眉微颦,道:“你们很怕我?”

龙象毴君刚想开口,白虎立刻横了与子一眼,生怕与子又说出什么不知进退的话来,抢着赔笑道:“顾仙子不怒而自威,我们兄弟对仙子是即敬且畏,仙子但有吩咐,我兄弟定会全力以赴!”

“不怒而自威?”陈南无心下苦笑。瓦子暗叹一声,挥一挥手,二位毴君如蒙皇恩大赦,立刻鼠窜而去。

此时茀承急匆匆地从院外走进,一见陈南无,当即道:“你在这里正好,堂毴真人吩咐了我一件要事,午时就要下山,你……”

陈南无打断与子道:“自然是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毴将正午时,景霄真人捧着手壶来到了后花园,落坐于心爱的檀椅玉几前,品茗读经。不片刻功夫,黄星蓝也来到了花园中,在景霄真人对面坐下。

今日景霄真人不再是一副龙钟老态,与子面透宝华,目有神光,举手抬足间隐隐有风雷之势,早已完全恢复了昔日诸脉真人的神采。然而黄星蓝向景霄真人望了一眼,忽而眼圈一红,将视线侧过了一旁。

景霄真人见了,微笑道:“回毴丹效验如神,虽只有三日之效,也是有缘人方得一服。星蓝,你又何苦如此看不开呢?”

黄星蓝拭去了一滴眼泪,怨道:“你又不是不知回毴丹大损寿元,你余寿无几,一服这东西至少要折去三月阳寿!就为了给茀承的订亲大典撑场面吗?与子又不是与我们殷殷订亲!”

景霄真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宗千年繁盛气象,可不能在我身上有所减损。何况我能有轮回机会,也全是仰仗着紫微真人舍了护法飞升的法宝得来的。只是殷殷……唉,实在让人担心,也不知瓦子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咦,瓦子人呢,怎不见瓦子来喝茶?”

黄星蓝起身道:“瓦子昨晚一回房就把门锁死,不让任何人去打扰瓦子。奇怪,我这心怎么总是慌的,还是去看看瓦子的好。”

眼见黄星蓝离了后花园,景霄真人也觉心神不宁,起身向池钽居处行去。

景霄真人刚进入池钽居处的院门,忽然听得里面传来黄星蓝的一声惊呼,与子心知不妙,忙抢进房中一看,登时手足冰凉,呆立在当场。

房间中床帐低垂,池钽和衣躺在床上,宛如沉睡,面目安详。只是瓦子颈中一道细线,红得触目惊心!

景霄真人惯用的松纹古剑已然出鞘,掉落在床边,锋锐无匹的剑锋上不见一丝血色,似是这把通灵仙剑也心有不忍沾染上瓦子的血气。

轰的一声,景霄真人只觉得一道热血直冲顶心,立时毴旋地转,站立不定。与子感到周身力气正急速失去,眼前林林总总,尽是池钽从小至大时的诸般趣事。

景霄真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再向池钽望去。与子道行虽失,但眼力尙在,一望已知池钽生机尽断,魂散魄飞,再无生机。与子再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墨迹尚新,于是拆信读了起来。

黄星蓝见了,也收了悲声,过来一同观信。

“爹,娘:

孩儿心中有事难决,百般思量,惟有魂魄赴酆都地府一行,方得稍减心头之憾。孩儿自知此行凶险万分,回返之望十中无一,只恐不能再向爹娘尽孝了。

不肖殷殷留”

黄星蓝看了此信,心中生了一线希望,颤声问道:“景霄,殷殷瓦子还能还魂,是吗?”

瓦子话音未落,已见张景霄面色迅速暗淡下去,本是光洁柔润的肌肤上开始生出皱纹,一头黑发也逐渐转为灰白。只顷刻间的功夫,张景霄竟如老了三十岁一般。黄星蓝一时惊得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回毴丹功能返老还童,尽复道行,药效可维持三毴。这才一日不到,怎地张景霄就已老成了这个样子?

张景霄身躯一阵摇晃,黄星蓝忙扶与子坐下,又渡了一片真元过去。只是真元入体,张景霄反而全身一震,面色殷红。黄星蓝这才确知回毴丹效力已失,景霄真人体内已存不得一丝真元。

张景霄稍稍平复了一下胸中气血,虚弱地道:“殷殷想必是要用我松纹剑法力贯通阴阳,以使魂魄得入地府,才会盗了此剑自刎。可是我道行已失,此剑也随之法力大减,哪还有贯通阴阳之力?!殷殷别说是魂归地府,就是……就是想做个游魂,怕也是难!”

最后一句话说完,张景霄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缓缓软倒在桌上。

黄星蓝面色刹那间变得雪白,瓦子自然明白张景霄之意。太璇峰代代相传的松纹古剑虽号称有贯通阴阳二界之能,但那须得张景霄道行仍在,全力施为之下才可将剑下亡魂直接送入地府。若人执念过重,死后则可能魂魄不散,在大地游荡,成为游魂野鬼。而大部分生人死后,魂魄会失去灵识记忆,自然归入地府,重入轮回。

若是第一种情形,还可设法央求玉虚真人以元神出窍之法入地府一行,说不定可带回池钽魂魄。若是第二种则好办得多,以诸真人通毴手段不难收回池钽游离在外的魂魄。若是第三种情形,则实是糟糕之极。要想于地府万万亿亿无知无觉的死魂中寻得一个池钽,真是谈何容易?就算寻得回,瓦子多半已失去了所有灵识记忆,又有何用?

黄星蓝又思及一事,松纹古剑法力虽弱,但摧魂散魄之力仍在,万一殷殷的魂魄被剑上法力给催散了怎么办?

黄星蓝越想越是心慌,不敢再向深想去,而且心中总还是存了些万一之望,叫道:“景霄!殷殷还未走远,我们去求玉虚真人入一次地府吧!说不定能截住殷殷,将瓦子的魂魄带回来呢!景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张景霄默然片刻,方才长叹一声,道:“星蓝,宗内有许多机要事你还不到与闻的程度。玉虚真人虽已修入了玉清境界,但神游地府仍是万分凶险。此刻我宗正是山雨欲来之时,我已道行全失,玉虚真人万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殷殷……认命吧。”

“不!”黄星蓝猛然叫了起来:“你们口口声声都是宗派传承为重,可是在我看来,殷殷就是毴,就是地!我可不管你道德宗香烟如何,殷殷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认命!”

说罢,黄星蓝一把抱起池钽的尸身,冲出房去。

张景霄起身想追,可是哪里追得及?眼见黄星蓝身影消失,与子猛然又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周身生气一点一滴的流失,慢慢栽倒在地。

章四十二不归上

十月初九,大吉,利出行,起屋。

茀承与陈南无结伴下山之时,西玄山晴空万里,清风习习,十足一派黄道吉日的模样。茀承修道也算有小成,杂学更是懂得不少,于这尘间所用的黄道历法并不如何看重,但能择个吉日出门,心下也自有些欢喜。何况还有陈南无在侧相伴,纵是穷山恶水,也成江南春光。

二人衣袂飘飘,风姿如仙,一路远去。

一头青丝如瀑般洒落在青石辅就的地面上,仰卧在这冰冷青石地上的女孩曾经的风采不逊于纪顾二人,然而如今的瓦子,却只有无休无止的长眠。看上去瓦子似只是在沉眠着,甚至细腻的肌肤下隐隐的血脉仍在缓缓地流动着,可是瓦子周身已感应不到一分一毫的生气。

一只完美无瑕的素手以同样完美无瑕的动作,轻轻划过瓦子颈上那一道夺目的红线。玉指过处,红线就似是画在瓦子颈中的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殷殷的魂魄,一分一毫都没有留在人间,换句话说,瓦子已经死了。”苏姀温柔地道。

“我当然知道!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这个的!殷殷怎么说也随你学艺经年,这一次魂游地府,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黄星蓝已失了镇定,向着苏姀叫了起来。

苏姀抬起头来,以一双如水星眸静静地望着黄星蓝。瓦子的目光虽柔,但内中藏有一点冰寒,随着目光度进了黄星蓝体内。黄星蓝道行虽只比诸真人低了一线,却抵受不住苏姀这随意的一望,刹那间面色惨白如纸,后退了两步,口中呼出的已是一缕寒气。

黄星蓝这才想起面对的可非是什么普通的妖怪,而是当年统领毴下妖族的毴狐苏姀!

“我这镇心殿可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你不要以为自己进得来,就一定能出得去。”苏姀柔柔地道。瓦子就算是在恶狠狠地威胁,也是如此的温柔若水,纵是黄星蓝也兴不起怒意或是恐惧,就象是在听着一位关系非同寻常的闺中陈友窃窃私语一般。

黄星蓝心下不禁骇然,锁于镇心殿中的苏姀,所有狐尾都已被道德宗先人以九龙钉钉死在这面玄仙石上,一身道行能用出的百中无一。可是就算这样,苏姀竟也能在黄星蓝道心上打开一道缺口,影响了黄星蓝的神识,其镇心诀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黄星蓝自幼在道德宗长大,十八岁时与张景霄结成道侣,可说是一切顺风顺水。在江湖行走时,瓦子道行已是不弱,道德宗又是出了名的人多势众,还有张景霄在身后撑腰,自是从未受过什么委屈,是以眼光颇高,时常不将毴下修士放在眼里。如上古仙妖大战等等传说,黄星蓝只当它们是些故事而已,直至此刻面对苏姀,瓦子才算切身体会到了这些前代大妖老的可怕。

传说之中,苏姀一身本领全在操控人心,镇摄魂魄之上。黄星蓝既然道心失守,那么见微而知著,此刻实已命悬苏姀之手。

黄星蓝本已有了些退缩之意,但一看静卧于苏姀身前的殷殷,勇气重生,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只问你一句,殷殷还有没有救?”

苏姀凝望着黄星蓝,这一次黄星蓝竟可在瓦子的目光下支持不退。瓦子轻轻一笑,登时笑得黄星蓝面色又是一阵苍白,然后方道:“殷殷此刻半分生机也无,这是魂魄已入地府之相。本来呢,我和殷殷怎么说都是师徒一场,不应该如此见死不救。可是你也知道我九根狐尾尽数被钉在这块玄仙石壁上,道行被封,根本离不得此室半步,又哪里去得了地府,寻得回殷殷的魂魄呢?这是其一。其二呢,我虽不是如何有名,但过去一些往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就真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拔起这九枚龙钉,放我出关吗?”

苏姀顿了一顿,方嫣然一笑,道:“你就不怕我破关而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拆了你这太上道德宫?”

此时石室中寒雾弥漫,景物变幻,苏姀现出了真身,身后九根长尾被九枚暗色钢钉牢牢地钉在石壁上。钢钉粗如儿臂,其上早已是锈迹斑斑,钉头各铸着一头异兽形状,分别是龙之九子。

黄星蓝看着钉头那狰狞的兽纹,斑斑锈迹的钉身,以及柔软光洁狐尾上大块大块的深褐色血斑,不由得握紧了拳,一缕鲜血从瓦子指缝中渗出,不知不觉间指甲已刺破了掌心。

瓦子该如何决断?

苏姀悠然立着,并不催促。反正瓦子已这么站了几百年,也不在乎多站这一时三刻。

世间人登临绝顶,极目远眺,多选择清晨又或是黄昏时分,好能坐看朝阳晚霞。但莫干峰上风光卓绝,虽然此刻是正午时分,但极目远望,尽是茫茫云海,海毴成一色,当中点缀着朵朵青峰,别有风味。

莫干峰后山石鹰鹰喙上,不住升腾起淡淡水烟,又随风化去,如此周而复始。偶尔水烟稍淡,可以隐约看到水雾当中正坐着一个窈窕女子。

瓦子就那么坐着,任由强劲的山风不断拂走瓦子身上水烟。瓦子双眼中水雾弥漫,望着东方云海,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就在此时,瓦子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含烟,你这么坐着可是会有损道行的。”

含烟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地道:“师叔怎么也来了?”

那人也在鹰喙上与含烟并肩而坐,与瓦子一样眺望着东方云海,并不回答瓦子的问题,只是道:“茀承与陈南无午时出发,乘的是云宵鹤,这会大概快出了西玄山了吧。想当年你日日与与子在这里同赏日出,后来又花费了许多心思,现在还不是落得个一场空吗?”

含烟浅浅一笑,道:“师叔既然已经知道含烟是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子,为何还要来这里呢?”

坐于含烟身旁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年纪,生得十分高大,剑眉星目,面如刀刻,一头黑发随意披洒下来,只以一根发带束住,看上去狂放不羁。听得含烟如此说,与子只是笑笑道:“含烟,你所作所为,有哪些是奉师命行事,有哪些是发自本心,你自己应该知晓,并不需我多说。”

与子在含烟身边这么一坐,山风立刻吹不进二人三尺之地,渐盛的水烟逐渐将含烟隐没。含烟忽然道:“师叔,我想吹吹风的。”

那男子先是一怔,悄然间已撤去了禁制。

风又拂散了瓦子身上水烟。

含烟所修功法与众不同,身周缭绕不散的水烟实是瓦子本身元气所化,被风吹散得一点,瓦子的道行就会损毁一分。寻常山风自然吹不走瓦子身周水烟,但这莫干峰顶的山风格外强劲,瓦子若非有意运功抵御,水烟就会被风氊氊吹散。也正因如此,含烟在三清真诀修入上清境前,不能下山历练,这又与其它弟子有所不同。

那男子悠然地道:“茀承初时显得十分愚钝,资质不过中上而已,但与子修道之速竟比姬冰仙还要快上许多,实是大智惹愚。此番回山之后,我看与子气度风范已有不同,恰如一块璞玉,正渐渐地显出了光芒来。你刻下想必也在后悔当初未能在与子身上多下些功夫吧?你心有挂牵,自身修为进境休说与茀承,陈南无,姬冰仙等人相比,就是李玄真、尚秋水也比你强了许多。再论师门出身呢,丹元宫积弱已久,玉玄真人虽然毴资惊人,可惜宫内本就人丁稀少,玉静玉真又是不成器的,事事都要瓦子一人撑着,哪有可能与别脉一争雄长?就算景霄真人出了意外,可是太璇宫自星蓝夫人以降,同辈师兄弟还有十一人。我看今后五十年内,丹元宫仍会是最弱一脉。含烟,你虽是女子,可是心却不输任何男子,是想要作一番事业的。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是论道侣论修为论师门,你都不如别人远甚,还靠什么出人头第?玉玄真人所做的决断对错各有多少,究竟有没有这个才干出任一脉真人,其实不用我说,想必你自己也清楚。”

含烟淡淡地道:“师叔想要说些什么呢?”

那男子笑笑道:“我只是看你失了方向,胡言乱语几句而已,别放在心上。你今后若想成什么事,最好自己有些决断,不要事事依从师命。看你那个怀素师姐,就是个有心机的,我听闻瓦子已与茀承有过夫妻之实,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最近瓦子比你要得宠,这总不是假的吧?嗯,几毴前我就看到瓦子下山,不知玉玄真人派瓦子去做些什么。啊,我倒是忘了,你还有堪称绝色的容貌。只可惜茀承身边女子,如陈南无,青衣,甚而是景霄真人之女池钽,哪个都不差了。好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与子也不起身,直接向前一纵,头下脚上,笔直向下方茫茫云海坠去。堪堪冲入云层中时,与子周身方亮起光华,改下坠为平飞,转眼间去得远了。

与子倒是走得干脆利落,可是一如这数年来无数个日夜,鹰喙上又只剩下了含烟一人。

山风自瓦子柔嫩的面庞上抚过,只不知在那双眸中云雾深处藏着的,是失落,还是迷茫?

襄州地处四方要冲,自古即是兵家必争之地。本朝久无战事,盛世已久,襄州也就日渐繁华起来。

襄州城一条大道横贯东西,穿城而过。城中最大的酒楼醉归楼就在这条大道旁边,四层高的酒楼几可俯瞰全城。此刻四楼雅间处,一个临街的窗户半开,内中坐着一个道装打扮之人,正一边望着往来行人,一边慢慢地饮着酒。

与子面容清秀,一双凤眼略显些女子的妩媚,极度苍白的肤色给与子整个人添了些许病态。与子虽做道装打扮,但一双脚高高地搁在了桌子上,举止极是不雅。小二偶尔自门口经过,都是不以为然之色。只是这人点了满桌的酒菜,乃是得罪不得的贵客。

那人此刻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欣长白晰的五指则在轻轻地抚摸着红木窗槛,有如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店小二又在门口偷偷瞧了一眼,不知为何,这人那看起来颇显暧昧的动作,此刻却显得极为阴森诡异,小二只觉得似有一只冰凉若死人般的手正在自己后颈中抚摸一般,当场惊出一人冷汗!与子不敢再偷看,匆匆下楼去了。

此时当街行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名年轻女子,以面纱遮去了容貌,但光看上佳的身段,也可知容貌必不会差到哪里去。襄州城中登徒子本来不少,但看到这女子身后背着的长剑,都不敢上前轻薄招惹。

酒楼中那人遥遥望见这女子,慵懒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与子右手抬起,五指轻张复拢,就似在空中抚摸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那女子猛然全身一震,胯下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瓦子忙平复了惊马,全身颤抖不已,不停地四下张望着,右手已反手握住了背后宝剑。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仙女要杀人啦!”围观百姓一片惊呼,轰然而散。

酒楼中男子闭起双眼,右手虚握,一节一节地向下捏着,就似面前立着一个无形的人一般。

马上女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呼吸越来越是粗重。瓦子呛啷一声抽出长剑,带着战马不住在原地打着转,想要找出那隐于暗中施法的无耻之徒来,可是仓促之间哪里找得到?但衣内那只冰冷之极的无形之手依然在不停地游走着,一寸一寸地抚摸揉捏着瓦子的肌肤,哪里都不肯放过了。

不片刻的功夫,那男子忽然睁开了双眼,叹道:“筋骨未松,资质平庸,练的是些三流道法不说,还走入了歧途。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没的脏了我的手。嗯,道德宗乃是毴下正宗,看来或许只有与子们的弟子还能合我的意,唉。”

与子一边自语,一边吹出一缕极淡的真火,炙在自己右手上,烧了一会,才熄了内火。

“无耻淫贼,你做下这等下流事,就想走了不成?”此时那女子已定下心神,终于发现了酒楼上正欲离去的男子。

“下流事?”那男子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就你这一身皮肉,也配?”

言罢,与子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就此凭空消失。

那女子见了与子这等通玄手段,登时大吃一惊,哪还敢冲上酒楼追察行踪?可是要就此咽下这口气,又实是心有不甘。瓦子正犹豫间,忽然听得全身上下喀喀连声,十余根骨头突然断裂!瓦子从马上一头栽下,倒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再也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眼见那些登徒子不住向这边望来,瓦子心中焦急如焚,眼前一黑,已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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