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1 / 1)

在小猫来到我们家的三个月后我的父亲森田树人和我的母亲明日洋子离婚了。那天放学我在学校坐了很久的秋千,坐到其他小朋友都被自己的家长接走完了,老师给我的母亲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听。我不知道那天荡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我被父亲接走了。回家到母亲正在收拾行李,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我像往常一样在桌子上拿出了课本写着当天的功课。没过多久我的作业写完了,母亲的行李收拾完了,父亲的烟抽完了,三个人的家庭两个人的婚姻也完了。母亲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从楼上下来,她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到现在都不懂当时母亲看我的眼神,不是单纯母亲看孩子的眼神,而是一个被她放在了她的对立面的事物去看待的眼神,里面是复杂多面且矛盾的情感。在母亲走后父亲接了个电话,挂断电话的父亲拿出了一桶泡面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手提着钓鱼竿像母亲刚才那样离家而去。钓鱼一直都是他拿来当做逃避现实的桃花源,早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兴趣爱好。在母亲离开的日子里我为了不吃泡面开始学着做饭,为了不迟到开始学着一个人上学,为了有能换的衣服开始学着使用洗衣机,为了家里没有难闻的味道开始学着打扫卫生,我在学的都是母亲之前平时在做的,好像自从母亲离开后我就一直在追着她的影子。每天吃完晚饭我依旧保持着练琴的习惯,直到有一次父亲提前钓完鱼回到家看见我在弹琴,他便冲过来拿起一卷胶带把键盘盖盖上然后用胶带缠的死死的,好像是在告诉我不要再碰那架钢琴。

再次看见母亲的脸是在两个月后,母亲再次回到这个家,不是为了和好而是为了我的抚养权。父亲叫我回卧室不要出来,但其实我就在二楼的楼梯口听着他们的谈话,只是很快冷静的交谈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母亲跑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抵着自己脖子威胁着父亲,父亲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立马在这场谈判中选择妥协,母亲则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两人好似在踢足球,我就是那个球从这边被踢到了另一边,没有人会问球的意见,球也不会说话。在那之后我和小猫一起被接到了新家,母亲似乎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她现在租的房子甚至要比父亲家大很多,还有一间独立的钢琴房,母亲找了位老师教我弹琴,每天练习钢琴的时间变成了之前的两倍,我开始讨厌钢琴它成为了我取悦母亲的工具。在刚搬到和母亲住的那段时间父亲会时不时过来看望我,刚开始母亲都会答应然后父亲就会放学来接我去吃饭,但除了对我的嘘寒问暖我们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有次我拿着父亲给我买的玩偶回到家,刚进门母亲便抢走了玩偶并拿剪刀剪得七零八落,露出的棉花掉在地上到处都是。渐渐的母亲开始拒绝父亲见我,每当母亲看见按响门铃的是父亲她都会命令我回房间躲着然后强硬地将其赶走,慢慢的父亲也就不再来了。最后一次见父亲是我们即将搬离朝日市的时候,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在门口守了很久才求得母亲同意我们再见一面,那天父亲说了很多但是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他用他厚实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递给了我一张照片,那是我们一家三个人的合照,背后写了父亲的名字电话还有地址,他留下了一句爸爸永远爱你便和我道了别,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瞥见了一行热泪。父亲刚走出去两步遮着脸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回屋去,那张照片被我藏进上衣里贴着肚皮带回到了屋内,一藏就是十几年。

因为母亲工作的关系我们经常会搬家,从我记事以来我们总共搬了三次家。每次搬家母亲都会带上家里所有的绿植,有的绿植甚至陪我们搬到了第三次家生命力非常顽强。除此之外母亲的教育非常严格,除了每天在校的学习她还给我报了很多补习班。一百分在她眼里是合格,九十九分是不合格,然而只是合格也不会有任何夸奖,但我一直为了做她合格的孩子而奔跑在和其他人比100分的赛道上,我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前方的终点,可是我在向前跑的同时终点也在向前延伸怎么也接近不了。随着长时间的压力我逐渐出现一些躯体症状,我会失眠、耳鸣、眩晕、厌食等,但我从未和母亲说过,我害怕从母亲眼神中读出我是一个瑕疵品,我害怕她会再次丢下我头也不回地走掉。幸好症状不是很重我把这个归功于我的小猫,在被学习和钢琴侵蚀的生活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的时候它总能给我温暖,我总是一昧地向它索求,它也总会无私地治愈我的心,就像我给它取的名字一般,它就是我的翅膀承载着我生的羽翼。

结束了初中学业的我即将和母亲搬去到飞鸟市上那边的高中,这是我们的第三次搬家也就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搬家。然而在搬家前我的翅膀,承载着我生的羽翼,死了。我依然记得每次我回到家时它总会出现在门口迎接我,一边喵喵地叫着一边用身体蹭着我的脚踝撒娇。但是那一天没有,我从上完补习课的地方回到家却没有看到那个每天在门口等待着我的小小身影,当我找到它时它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猫窝里,只是已经没有办法站起来对我撒娇,没有办法吃进去我给它买的零食和罐头,没有办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治愈我,没有办法坐在家门口等着我回来。毛茸茸的身体失去了温度,它的猫生就这样静止在了我即将16岁前的那个春天。我取下了它脖子上的名牌项圈,在母亲回来之前把它悄悄埋在了家里的一盆绿植里,我想它可以转变成另一种生命的形态继续存在。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意识跟着灵魂好像飘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没有一点睡意四肢冷的可怕,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渐渐被窗外的阳光照亮我才重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两个星期之后我们离开了那个家搬到了飞鸟市,原本我想将它用过的东西一并带上但是被母亲拒绝了,被拒绝后的我也没有坚持因为母亲依旧带上了她所有精心照顾的绿植,她不知道其中一盆才是属于我最重要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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