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绝的男人（1 / 2）
玉门市，城市虽不大却西北大地上的一颗璀璨明珠。它西抵荒漠，南联平原，东接草原，不仅地理位置十分紧要，还遗存有许多历史文化古迹，是座旅游业极为兴盛的古城。
长河落日漫天霞，寒光秋风卷尘沙。
而此时此刻，一名背包客，正沿着公路顶着沙尘扑面，一路向古城行去。
他年约三十，身形高瘦，体宽骨大。上身穿一件浅黄色的冲锋衣，下身着一条破烂的淡蓝色牛仔裤，脚踩着一双圆头厚底的黑色硬皮劳保鞋，身背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旅行背包，步伐沉重而均匀，身躯前弓又坚定。
一头干枯虬结的覆耳长发隐蔽了双眼，满脸浓密的络腮胡须遮住了脸庞，他停步驻足遥望了片刻，紧了紧背上的背包后便继续埋头赶路。
天色将晚，夜幕将至，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来露营休息，而是继续前进。这里离古城还有十多公里，只要沿着这条公路线一直向前，今天终是能到的。
日落月升，昼去夜来，星光迷离，夜色朦胧。男子迎着寒风乘着夜色，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公路边上。他没有向路过的司机寻求帮助，也没有理睬一些好心车主的减速鸣笛示意。虽然早已经身疲力竭又被饥火灼身，可他如往常一样，沉默如石，坚定如铁。
古城里的万家灯火，光明又温暖，像是夜路中的明灯，在指引着他前进。可尽管他一步未停，等到达古城的东南郊区时，也已经临近午夜时分。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不见了踪影，空旷寂静地的道路上也没有了人声。
城市里空空荡荡又安安静静，寒风正不停地摇动着路旁的树木枝叶，沙沙声响不绝。两旁的路灯通明连排，照亮了整条道路。落下的影子，形影不离地伴着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寻找落脚之地。
好在他的运气似很不错，走了不多远就遇到了一处烂尾楼盘。几栋约有十几层高的楼矗立道路不远处的黑暗中，他没有多做犹豫，移开了一块封挡隔离的铁皮，从背包里取出了手电筒照亮，径直走了进去。烂尾楼，是城市里的最好的露营地之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院子里荒草丛生过膝，碎石烂砖遍地，显然这处烂尾楼荒废了多时。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处落脚之地，最靠近路边的那栋楼中二楼的一间房间。所处位置不高不矮，比较干燥，不会受到虫鼠太多打扰，若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也容易脱身。
轻车熟路的将露营事宜处理妥当，搭了一顶破破烂烂小帐篷，软趴趴地窝在房间的角落，又从院子里收集了一些枯草落叶生了堆火。一簇微弱的火光，划破了夜的黑暗，带来了些许的光明和温暖。
在火堆旁拉好了一条绳索后，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脱的一丝不挂，将汗湿的衣裤袜子搭在绳索上干烤。从食物袋里取出一大块干饼，配着半瓶冷水，一边蹲坐着细嚼慢饮，一边注视着火堆。
火光映照着他黝黑的脸庞明灭不定，一条缠绕在他胸腹间的疤痕像蜈蚣般狰狞。补充完能量后，他像是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盯着跳跃的火焰。
妻子温婉可人的微笑，女儿天真烂漫的欢笑，如光似影回荡在他脑海里。她们似乎从摇曳的火光中走了出来，围在了他身边。他冷硬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容，眼睛里亮起了光，微微展开双手虚抱，将她们搂进了怀里。
可火堆上跳跃的火焰越来越小，交错的光影也越来越暗。那些美好的回忆越来越远，深沉的黑暗却越来越近。
火光熄灭，灰烬余温残存，黑暗笼罩，一如永夜加身。就像他的人生，在一年之前的那场突发意外中，由天堂跌落地狱，永坠无间。
“嗬”，一声低哑嘶呤响起，他伸向灰烬里火星的手突然僵住了。
这种痛，即使是流着血他也喜欢。回忆很短暂，有时转瞬即逝，可那也是他最温暖时刻。
“若雨”，“星星”，黑暗中响起了两声怪异嘶哑的呢喃，像是野兽的绝望低吼，又好似流人的深情呼唤。
夜深人静的夜里，死寂无声的烂尾楼中，他没有再去点火，而是在火堆的余热彻底散去之前，钻进了帐篷，进入了梦乡，再度与她们相会。
秋风卷夜寒，良人伴梦长。
这一夜很长，因为他的梦很长也很美，直到第二天快日上三竿时才醒来。
呆坐了良久，他才起来默默收拾起行装。这里只是他旅途中的一个站点，而在他倒下之前，没有终点。
就在他收拾整理的差不多时，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小兄弟，你好啊。”
老人看上去六十来岁，身材不高，样貌寻常，脸皮黝黑，皱纹覆面，头发卷乱，衣裤厚重又破旧，左脚一只脱皮黑皮鞋，右脚一只污面休闲鞋，一幅标准的流浪汉装扮。
人还未至，一股酸臊味儿先冲鼻而入。
男子闻声侧头，木然撇了一眼不速之人，又一言不发地继续着手上的事情。
老头心头一紧，脸色一僵，脚步急停。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了许多人事，自认也有几分识见。对面这年轻人，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却让他感觉到了不适，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被一只野狗堵在树上的那个雨夜。
忽然之间，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干嘛没事儿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不理不睬不香吗？可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已经由不得他了。
“老弟可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打个招呼，认识一下，相逢就是缘分不是？”
“哈哈，老哥我姓关，认识的都叫我老关，关老头。南方人，在这边有两年了，也算是半个本地人。小兄弟想去哪里看看，老哥我可以推荐推荐。”
“小兄弟是哪里人？说不定咱们还是老乡呢？”
自称老关的关老头，一上来就说了一堆套近乎的话，只是没有得到那男子的半点回应，冷漠的像块石头。
“我看你应该是在徒步旅游吧？一人一包，潇洒独行，能走到这儿，小兄弟，厉害。老哥我走了大半辈子，也没遇见几个你这样的牛人。”
“当年咱也搞过这事儿，只是没坚持下来。这事儿表面看着逍遥，可实际却是贼苦逼，一路都是吃不完的苦头，没有大恒心大毅力大智慧，还真遭不住这罪。”
关老头似乎没有在意男子冷漠的态度，一脸笑容的转过了话题。只是他的热脸贴上了铁屁股，还是没得到男子的一点回应。
“不过路虽然没走完，可收获却很多。老哥我当年也是悟了，人这一生啊，跟徒步很像，都是在走路，都是一路走一路吃苦。只要你还在走，这一路上就有着吃不完的苦等着你吃。”
“然而徒步走不下去了，还可以放弃回头，可人生这条路呢？放不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小兄弟，真别误会。老哥我虚长几岁，半个身子都入了土，也是过来人，说句交浅言深的话，真没必要如此。徒步就徒步，该走走，该停停，该看看，可别把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关老头仍然没有放弃，一直卖力地说讨好话，又是套近乎，又是说起相似经历，还谈起了人生感悟，最后还来了段看似好心的规劝。
可谁想这一套连一套的“组合拳”，却全无作用。那男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完全没有反应。老关此时心里也是一阵阵地无语，他这无往而不利地三寸不烂之舌，今儿是遇到克星了。
他也不得不哑了火，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男子打包完行装，一步不前，也一步不退。
男子收拾整理好物品后，背起背包转身就走，没有回一句话，也没有看老头一眼。
“年轻人，人生大梦一场，何故如此荒凉？”
老关望着男子逐渐远去地背影，光影交错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这句话。
谁想男子却猛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凝望了老关片刻，才转身离去。
老关心头一紧，意识到刚才动了恻隐之心，一不小心说了真话，可能触及到了男子的痛处。好在男子只是回头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等男子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关老头才松了口气，喃喃低声自语了几句。这回强行搭讪失败虽然冒了点险，可结果应该还是稳赚不赔。
他赶紧转身快走两步到身后的一处柱子前，踮起脚从柱子上的一处凹坑里掏出一个手机，看了看屏幕，笑容一下子就咧到了嘴角，一口大黄牙甚是抢眼。
“老铁们，都看到了吧，现场直播，绝对真实。”
“我隔壁老王绝对不是弄虚作假的人，根本不可能搞什么摆拍来忽悠，是真徒步穷游，没有一点假。”
“哎，感谢关山难越大姐的舰长，谢谢打赏，祝姐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感谢隔壁老王他爹的火箭，呃，感谢大哥，祝大哥事事顺心，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不过大哥，咱能不能换个名字，没别的意思，就怕老铁们误会，说老王我找拖儿给自己刷礼物，那多伤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