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周末(2 / 2)

起初,陈渚清只是偶尔在梦语上看一些推荐排名靠前的分享,到目前为止,他也仅仅收藏了一个别人化身为鸟的梦境。以性格而言,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梦诉诸笔墨进而公之于众的勇气。浏览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品读着他人妙趣横生的描写,再偶尔附上一句调侃的解读,就足以满足陈渚清的期望和消遣了。

而自从不止一次做起那个有关古代的梦,陈渚清也开始进行了记录,而这当然是属于个人私密。相较于和妈妈粗浅的交流,陈渚清在梦语上的描写更为细致,诸如景物,天气,衣着,行为,语气等都描述在内。在敲打叙述之时,令他在意的是,平时作梦的内容往往随着醒来便迅速模糊、消散、忘却,正如平日里浏览的梦境一般,内容常常含糊不清,间歇断续,或是戛然而止,而这几个梦的场景他却记忆得如此清晰,乃至于梦中人物一个个细微的变动都历历在目,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前世今生或是天选之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对自己怀抱着不同寻常的期待。每当察觉到未曾见识的画面,或是碰到接二连三的巧合,身处富足高位之人尚会奏贺自我的非凡,又何必讥讽不甘接受平庸的普通人。

有关梦中的情节,陈清渚随后查询所得到的解读则是渴望舒适轻快的生活,兴许是近期复习压力偏大导致。“我是不是穿越小说看太多了?”陈渚清自嘲道。

陈渚清并没有留给自己更多的遐想空间,关掉梦语,背靠椅子,发呆了小片刻后,转身看到堆叠着的卷子和复习资料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对梦的索解带来的插曲在高考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此刻的油墨和解答才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早晨窗外的清冷堪堪压得住岭南早夏的热气,到午饭时,天气已经是闷热难当。陈渚清对自己一早上的战果算得上满意。不算太多,可陈渚清也不想把自己逼得像一台完全的学习机器。略带自夸而言,以自己的智商,这样强度的学习已然足够,毕竟他在班上的成绩从不落出前五,年级也少有掉出前十。

饭后依旧是枯燥的复习,但是周六陈渚清可不像在学校那般安分,最主要的是庄尧约了自己下午碰面。庄尧与陈渚清自初中就是同学,家住的距离也不过四五个街区,现如今也同样是高中同学,关系自然亲近。陈渚清自认为,倘若庄尧把谈朋友玩吉他的一半功夫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每每被班主任说没有上进心之类的话。但好歹不差,这大概就是恨铁不成钢的典范了。

下午四点,如约而至的陈渚清花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了他那个时间观念淡薄的好哥们。望着迎面走来,一身运动打扮且满面笑意的庄尧,陈渚清也只是挥了挥手。

“你不把作业写完,回去老徐又是给你点名批评。”

虽说出来是为了释放压力,但陈渚清嘴上挂着的还是学习,毕竟这是他们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为数不多可聊的话题。

“急什么,你写完晚点借我抄一下就好了。都快毕业了,他最多还能骂我一个月。”庄尧的回应倒是毫不在意。

接下来的路上,庄尧滔滔不绝地说着各个球队的表现,时不时的做出几个跳投动作。凭借自己零星的了解,陈渚清勉强表现出自己的聆听,抛出几句某个球队或是某个队员近期如何的问题。实际上陈渚清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球队隶属于哪一个地方,球员又是长得什么模样,只不好驳了庄尧的兴致罢了。

几年前,因为相信打篮球会长高的缘故,陈渚清才开始了这项运动。然而,或许是因为带有强烈的目的性,陈渚清在过程中无法感受到了乐趣;再加上个子不太高,球技欠佳,除了只与庄尧一起的情况外,都会被排挤在球场边缘,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一群球场老手到来后,陈渚清自是识趣地让位,坐在场外观摩着他人的表演。每当这时,换做是谁都会心有不甘,陈渚清却是不以为然,一方面自然是习惯了这样的“歧视”,而另一方面,他不希望自己不娴熟甚至拙劣的身姿成为他人的笑谈。更直白的说,陈渚清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

回想起以往的自己,似乎并不是如此的不自信。从前的他,敢于直抒胸臆,不讳直言,赞美与掌声总是不少地围在身边,然而渐渐地,他感觉到真诚的笑意变为讥讽的哂笑,赞许的示意沦为不屑的蔑视,那些期许一个个地让自己变成笑话。陈渚清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倘若非让他划出一个分界线,大概是从父亲离去之后开始。

一座山的倒下,是另一座山的耸立。

以往陈渚清遭受失意的时候,自己父亲总是会竭力地宽慰。对他而言,父亲是那个为自己轻抚去泪水,重拾信心的人。车祸那天,赶到医院的陈渚清面对的是摊在病床上无法言语的父亲,缠绕的绷带让他无法看清他的脸。病房里泣不成声,哽咽无言,唯有一道、一道又一道的泪水,滴落在冰凉的地上,再然后,落在那黄土里……

从那以后,哪怕是多么无意的质问和怀疑,都成为了陈渚清心头难以清除的块堵。他变得内向少言,希望在别人的评价中找寻自己付出的价值。他不再果敢,缺乏勇气去做一些寻常但没把握的事情,得到的肯定也被自己视作安慰。他知道正确的答案却又不吝啬于否定自己,反而期待着满堂的寂静。陈渚清时常抱怨自己没能在这样变故后变得更加成熟,变得独当一面,尽管如此,他也并非因此变得颓废,只是从前的明灯油尽,属于自己的太阳还未升起。

……

荫下飘远的思绪兜转回当下,陈渚清才发觉眼角已渗出泪水。幸好这个世界没有注意到,人们只在意自己能投入多少球,是否足够迷住场下的少女。陈渚清在树荫里躺下,背后是略微刺挠的杂草,感受一阵阵的风,幼稚地将一片黄叶遮住左眼,伸手要抓住这片热烈的天空,周遭的喧闹是寂静的低语,难得的是这份置身天地之间的闲适。

这个世界为人们背负了太多徒增悲凉的罪名,却从不会忘记某时添上一分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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