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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卿白没有想到过,那个人才是一滴封喉的毒药。

眼见着他一步一步走入彀中,眼见着他挥军南下,撇开整个皇宫和天下,要去占领景朝的国土。

然后化为灰烬。

最难熬的不是生离死别。最难熬的是人死了以后那些细细碎碎磨人的思念,仿佛凌迟用的小刀。

一刀一刀割着卿白的心。

他多想赴死。

可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救了他。

告诉他死太容易,能代替他活下去,才是有价值的。

可那些割人心肝的日日夜夜,他要怎么熬下去啊。

只能一直一直捏着那个温润的玉瓶。

那里承载着他最后的气息。

他带着他去往景朝,去往大栾。却再也没回过北国。

卿白想,他大概不愿归家。

那也已不再是他的家。

可是皇上啊。

天已入冬,大雪纷飞。

你说未归的雁又该如何啊。

北风从北国吹往大栾,这世界未曾颠覆,日夜如常而至。

可你我却已阴阳相隔。

如何能够修得再见如故啊。

你指尖的温柔我始终记得清楚。

你说我是最干净的。

你曾给我的救赎,如何让我再还与你啊。

那些灼烧在你身上的烈焰,你很痛吧。

我替不了你,我替不了你啊。

心痛比烈焰灼身更甚啊!!!

日日凌迟。

昼夜不得安。

——“公子,你醉了。”

“自我见到他的那一日起,我便醉了。明知他是封喉的毒药,我亦欢喜的饮了。”

“人人都道他是魔鬼是豺狼是疯子。唯我知道。”

“他只是太爱了。只是太爱了啊。”

“他只是个孩子。”

“谢君陪伴,卿白去了。”

一身白衣的人满面泪水,放下银两,迎着呼啸的风雪跌跌撞撞步履踉跄而去。

走的方向,是那古刹一方。

听说佛前苦苦修行,可换得心愿达成。

那便让我余生青灯古佛常伴,毕生为你所求吧。

求你一世重生,再不必尝求而不得之苦。

哪怕,哪怕不能与我相见!

只愿你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池笛从春宵一夜醒来的时候,小厮递给他一封信。

是卿白留给他的信。

他展开仔仔细细看完,心内一片澄澈。

那个日日夜夜守在月光下看着玉瓶里的骨灰难以安宁的人,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灵魂归宿。

他可以安然度过余生的地方。

有时候人活着很简单。

有时候却极尽艰难。

需要那么一个支点,才能撑着自己那么一口气,度过万重山。

卿白找到了。

那一方古刹的佛堂前,从此有了一个人,形容清冷,面色安然。

那饮酒倾诉的一夜,早已被卿白忘记。

而那一家酒肆的掌柜琼玉,却日日在古刹之外徘徊。

你们说若欠人一世该如何偿还?

该贴近陪伴,或是该默默守望,还他一世?

你来时携着风霜大雪,走时四季皆默。

而我,相思成疾,久病难医。

归途雪下,难咽风沙。

那佛前的青灯木鱼亦不寂寞。声声替我诉说。

“我爱你。此生不医。”

第210章 番外五 桐卓与凌海1

木槿巷口,夕阳西下。落日如橘子般辉煌,把温润的流光洒满了一片黛瓦粉墙。

巷子尽头偏安一隅的小院门口,桐卓提了两坛酒抬步往外走。

“等一下。”凌海追了出来。桐卓脚步一顿,凌海的胳膊就围了过来。

“怎么了?”桐卓疑惑。

“领子,褶了。”

凌海细长的手指掠过他的脖颈,从他的颈后翻出折在里面的半个衣领,眉眼弯弯:“早些回来,喝点儿可以,别喝醉了,醉酒伤身。我今日只要轮值半夜,等你。”

“好。”桐卓在他光洁的额头轻啄了一口,转身走了出去。

凌海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抬步跨过门槛入了院子,百无聊赖的提起水桶开始浇花。

今日下了朝,林默前来宣旨,桐卓升任暗卫统领,总领暗卫、眼卫两班人手。

池笛和凌波在大栾国的这些日子,已经培养训练出来一大批精干的暗卫,分别输送给了眼卫和暗卫的两班,空了很久的暗卫所现在又满满当当了。

而桐卓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俸禄也涨了。想到这里,凌海迎着阳光笑的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暗卫和眼卫的兄弟们闹着要桐卓请客,就定在今晚。

凌海让桐卓提了两坛好酒过去,是自己酿的酒,今晚让兄弟们喝个够。

夜色逐渐深沉下来,明晃晃的月光洒满了一整个小院,星子渐微,凉意袭来。

已经是子时了。凌海和过来交班接替的兄弟打了招呼,转身步履轻快离去,像一尾鱼一样,迅速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想着桐卓可能已经先行到家了,凌海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一路提着内力踏着微湿的露水而归,奔到家门口,才发现大门还是一把锁。

桐卓还没回家。

这场酒喝的时间够长的。凌海无奈的摇头苦笑。也罢,这还是桐卓第一次和兄弟们喝酒,又有暗卫又有眼卫,又是新人又是那几个老人,自然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

凌海打开门锁,小心栓好门栓,转身就入了卧房把夜行衣给换了,卷起衣袖,大步向厨房走去。

一顿酒喝了好几个时辰,桐卓回来一定是满身酒气,肠胃一定不好受。凌海想着给他煮点醒酒汤。

净了手,烧了开水,小小的厨房氤氲了一片湿沉的水汽。

门外响起哐哐的敲门声,凌海陷在思绪里一时走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桐卓一向有分寸,怎么会这样砸门?

醒酒汤刚刚煮好,还在灶台的余温下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耳听得门外哐哐砸门的声音越发急促,凌海唯恐惊扰了左邻右舍,都没来得及熄掉炉灶的火,急匆匆就往外走去。

门栓刚一打开,魁梧宽厚的身形就踉踉跄跄扑了过来。

不是桐卓还能是谁?

凌海皱着眉头把他扶稳了,捏紧了他宽厚的肩膀,沉着声音呵斥道。

“怎么回事?喝成这样了?”

桐卓一身浓重的酒气,从衣衫到发丝都是呛鼻的味道,眼神迷离,脚步虚浮,根本连路都没法好好走。就着凌海伸过来的手,就这么把自己魁梧的身子丢在了他的怀里。

凌海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后退,提了一口气带了几分内力,才撑住了他那么大个块头。

“问你话呢!怎么喝成这样了?啊喝了多少啊?不是只带了两坛过去吗?”凌海一边气势汹汹质问,一边架着他魁梧的身子歪歪扭扭往屋里走去。

桐卓意识飘忽,费好大劲也稳不住自己的步子,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走在深山中一样,只能勉强拢着自己的舌头,稀里糊涂断断续续。

“这群……这群崽子……太……能喝了……海……阿海……我要回家……阿海……还在等……等我……”

凌海光闻他身上散出的酒味儿都已经头昏眼花,原本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听到他醉的神志不清了还在念叨“要回家”,念叨“阿海”,那冲天的怒气情不自禁就消散了一半。

他扶着桐卓在榻上躺好,捏了捏他的脸,凑在他的耳边提了声音道:“好好躺着,不许动!我去给你打水过来擦擦脸,清醒一下!”

“唔……我……我要回家……阿海……”桐卓一边大着舌头支支吾吾,一边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来。

凌海已经出了卧房,手脚麻利的到院里的井边迅速打了一大盆凉水,又从盥室拿了布巾投进水里,端着那一大盆凉水匆匆往卧房走。

桐卓在榻上扑棱扑棱了好一会儿,终于揪到了床头的系带,一把拽住,发软的双脚拖拖拉拉够到地面,歪七歪八就往门口走:“阿海……找阿海……”

凌海端着沉重的水盆刚一推开门,就被这么个魁梧的,大着舌头念叨着阿海阿海的家伙扑了一身——

“哎哎——!”一声惊叫还没出口,眼看着桐卓双手跌跌撞撞冲着他手里的盆扑了过去。

“砰”的一声,一大盆水顿时被掀翻,黄铜盆在半空翻了个身,哐几一下砸落在地上,大半盘的水溅起巨大的水花。

淋了桐卓和凌海半身!

凌海咬牙切齿看着眼前这个醉的迷迷糊糊的东西,水泼了一身还迷蒙着个眼睛,一脸无辜念叨着阿海阿海,刚才按下去的脾气瞬间噌的燃烧到了头顶。

“桐卓!!!”

静谧的小院里发出一声怒吼,炸裂的声音破开浓墨的夜空,在那一方小小的宅院里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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