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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酒屏退了下人,对着铜镜左右细看。

面庞已经完全不一样。原本的凌酒是一个眉目如刀刻的脸,带了暗卫特有的锐气与张扬。如今这张向凌的脸,唇红齿白,眉眼如水,眼眸转动间自带波光潋滟。

分明是个书生的样子。

可是那双眸子,潋滟的深处,明明就是凌酒从前的影子。

凌酒心内感慨。老天怎就真的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再以新的身份重新去找寻凌波。

可他又要如何让凌波认识他呢。

凌酒闭上眼,静静神思进去。

自己的原身离世前,那些细碎的记忆一点一点从他心头掠过,仿佛溪水拂过山间,叮咚作响,涩然难抑。

风冽山,看日落,他曾经在凌波的胸前一圈一圈打圈划过一个暗号!

当时玩笑说过如果有来生,便以此暗号来相识。

还有同心结!

凌酒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曾经剪下自己和凌波的青丝挽成一个同心结,那个同心结,是他独有的打法,其他人未必会。

凌酒的一颗心顿时定下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要看缘分够不够他碰上凌波了。

毕竟按照规矩,暗卫是不能见人的,这样的酒家斗菜大会场合,也没有暗卫护主的先例。

即便有,也未必就是凌波。

凌酒的心从顶峰晃晃悠悠落下一半,悬在半空中,如同悬崖间一株飘摇的凌霄花,伸出那一支枝桠来,摇摇欲坠不得安然。

“少东家,时辰差不多了,厨子们在前院候着,随时能动身。”

侍女在门外唤他。

凌酒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走吧。”

酒楼斗菜大会安排在宣政殿外殿进行。

整个皇城,九街十六庄,各片区都有自己有头有脸的酒楼。

辰时朝事刚结束,宫人们便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迅速把会场准备妥当了。

日晷走到巳时,宫外浩浩荡荡的酒楼队伍便在宫人的指引下陆陆续续入了场。

景朝皇城九街十六庄参会酒楼合计四十二家。早已听说此次斗菜大会不同往常,酒肆茶楼的说书场里也已沸沸扬扬传遍消息。

据说朝廷要趁着此次斗菜大会,选出最有实力的酒楼,扶持着去大栾国开分号。

据说还要开二十家!

大栾国啊!那是物产丰饶,银钱遍地的地方。

景朝的吃食,在大栾国还是一片空白,有的是大好钱途。

想到此处,参会的四十二家酒楼的领队各自都挺直了腰板,酒旗高举,迎风肆意招展,在这巳时正好炽烈的日光下,映得一番生龙活虎的景象。

凌波一早便依从命令潜在了会场之外。

他善毒。

此次斗菜大会,食材均是各酒家自行准备,提前送入宫中的。为了确保食材新鲜,辰时送至宫中,巳时入场以后,各酒家派人根据单子前来领走各家的食材,以便及时备菜。

凌波一身轻功来去无踪,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外仔细分辩所有食材的气息,观察所有酒家的细微动作。

凌酒的悲剧,绝不会再现。

想到凌酒,他的眼里随时会漫出水雾。

又悄无声息掩了回去。

一名合格的暗卫,任何时候都不能被情绪左右,影响了判断和敏锐。

开阔的宣政殿外殿,林林总总树了四十二面酒旗。长风一过,猎猎招摇。

整齐的会场,各家酒楼的桌案星罗棋布。

山水庄头号酒楼——敬亭楼的少东家,此刻一身湛蓝的长袍,领着十二名厨子,有条不紊,蓄势待发。

一路上走进皇宫,数十家酒楼的东家掌柜接班人,纷纷与他拱手致意,关系密切的几位还会过来寒暄几句,问候一下高堂的身体恢复情况。

凌酒顶着向凌的身体和身份, 始终以得体的,温雅的笑容一一致意回礼,周旋寒暄。

心内却焦急如焚火。

当得知辰时就把食材从宫外送至宣政殿,凌酒就笃定了。凌波会在。一定会在。

他善使毒。这一场斗菜大会,他定会在场。

凌酒有把握能够找到凌波。闭上眼睛,他都能闻到凌波的味道。

只要他在。

可是他四处搜寻了一番,却还是没看到凌波。

急的他满头大汗。

旁边的小厮小心的陪着笑脸:“少东家,您这是怎么了?”

凌酒压住心头的急躁,回了一个温厚的笑脸:“没事。就是有点着急。这大会什么时辰开始?”

“午时开始。听说是要听了发令以后统一开始。做好的菜品,要跟着宫人亲自送过去,一一试毒以后才能开始上呈。”

凌酒的心头一阵响鼓重锤!

有试毒的过程,就一定有凌波!

他立刻转身拽住小厮:“我送去!”

小厮赶紧恭敬垂下了身子:“少东家说笑了,这样的跑腿的事情自然是小的去就行了。”

“不,我去。”凌酒声音提了几分,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

“是是是,您去。”小厮吃了一惊,忙不迭应声。

“主厨在哪里?引我过去。”凌酒道。

“在这里,您跟我来。”

凌酒跟着小厮走到后厨,主厨正在紧张筹备中。

凌酒站在一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张口问道:“此次准备的菜品,可有雕花的作品在里面?”

主厨疑惑道:“菜品是早就定下的,并无雕花的作品。”

“加一个雕花的作品。”凌酒肃然看着他,声音不容置疑。

主厨一愣,为难道:“可是没有准备相关的食材……”

凌酒负着手在后厨缓缓转了一圈,眸光从一堆食材之中掠过,落在一个半截的萝卜之上。

“就用它。”凌酒点了点躺在脚边的半截萝卜,眸光坚定看向主厨,“就用它。雕花的图案,我画给你。”

主厨大惊,双目圆瞪:“萝……萝卜?”

凌酒却已经转身拿了笔墨,研墨铺纸,大笔一挥,不过片刻便画成一个同心结。

墨迹未干的纸小心翼翼放在主厨的手边,凌酒沉声道:“就雕这个,可以不做主菜。今天所有的菜品旁边,都放一个这个图案。”

主厨愣住了:“这……这有何说法?”

“你照做便是了。”凌酒收起肃然的神色,温和道,“所有的菜品旁边都放这个图案雕刻的装饰。我亲自呈菜。”

“这……是。”

高台之上,铜锣一敲,响彻高空。

各家各列,便开始埋头忙碌起来。

凌酒的眼神始终穿梭在人群之中,搜寻那抹熟悉到入梦的背影。

根本没有。

凌酒心急如焚。

他转身看向后厨,敬亭楼经验丰富的厨子和小厮们有条不紊忙碌起来,刀工最好的厨子已经开始将那半个萝卜切成小块,准备雕刻同心结。

凌酒的心缩成了一个团,只觉得五脏六腑紧紧揪在一起。那一刀一刀仿佛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又疼又焦灼。

而此刻,凌波正随着林默静候在御膳房。

宽阔的御桌已然准备好,只待那些酒楼的菜品呈上,凌波一一验毒之后便可。

宣政殿外燃的柱香已过半。

凌波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上一次如此心神不宁,还是在鹤闻楼,与主上,林默,和凌酒一起吃饭的时候。

便是那一次,凌酒中了毒。

凌波越想越不安,转身对林默拱手道:“我还是出去现场看看,以防万一。”

林默微微点头:“去吧。稍晚一些柱香燃尽了,菜品呈上来了你再回来便是。”

凌波身形一闪,迅速出了御膳房,足下微点,如一片春风拂过的叶一般,轻巧的潜入了斗菜大会的现场。

还是那身熟悉的玄衣。

掩在厨子,小厮来往忙碌的人群里,毫无痕迹。

而敬亭楼的后厨,此刻已经忙的差不多了,厨子已经开始摆盘,小厮们开始收拾现场剩余的食材。

一共六道菜品,凌酒负着手一一看去,每一道菜品旁边,都放置了白萝卜雕刻的同心结。一丝一缕,分毫毕现。

凌酒心里微微安定了几分。

便在此时,一抹玄色的背影,带着他熟悉的气息闪电般从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是凌波!!!

凌酒心头猛地一跳,浑身的血液从脚底奔腾而上,哗然冲到头顶,冲的他眼前几乎要眩晕。

他立刻跟了上去。

凌波在人群里身影轻巧穿梭自如,一边仔细观察着各家酒楼的动向。

心头的那股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不能说是不安,只是心脏砰砰跳的几乎要破膛而出。

凌波足下生风,向前掠过一大步,忽的身后一阵凉风拂过。

有内力!

天生的敏锐让他立刻往右躲闪去,足下微退一步,手臂迅速发力,从那人的后背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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