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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那一扇门,他隐约听见压抑着的呼痛声,那声音咬着牙抑在喉咙间,透过门的缝隙溢出来,直戳到林默的心底,痛的他要泛出眼泪来。

是凌酒的声音。

林默再无法抬手叩门。

他没办法直视凌酒的痛楚,没办法站在凌酒面前张口说自己错了,说自己害了他,求他的原谅。

他不配被原谅。

凌酒那么痛苦。凌波那么痛苦。

他能代替吗。他能感同身受吗。

林默扶着门框缓缓蹲了下去,心头痛的呼吸艰难。

便在这个时候,暗卫所的门忽然被缓缓打开,吱呀一声,凌酒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默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就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带了焦灼:“你怎么样?还好吗?还能撑得住吗?周院正可来过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凌酒微微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来。

林默这才发觉自己关心则乱了,脸上瞬间白了几分,一双手倏地缩了回来,一颗心砰砰跳的如同惊雷。

“我还好,没事,不是很疼,现在已经过去了。周院正来过了,给我施过了针,也安排了药,凌波拿去熬了。”凌酒温声道。

林默点点头,语气惶然:“阿酒,你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凌酒淡淡笑了一下,侧身让了让,眼神示意他进去。

林默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低了声音:“阿酒……我……我是来向你……向你请罪的。”

凌酒抬头看了看他,眉眼温和:“那也得进来说呀。”

林默心头一暖,脚步便顺从的踏进了门槛。

他局促的站在原地,任由凌酒像个主人一样,煮水烹茶,一直到所有的都准备好,凌酒推了一盏茶到他的面前,温和看着他,眸光淡如水:“说吧。我听着。”

林默忽然站起身来,声音带了软软的怯意:“凌酒……这毒……”

凌酒就这样软软的看着他,仍由他语无伦次缓缓说下去。

林默深吸一口气,使劲静了静心神,一口气道:“凌酒,这毒是张蒙之子下的。张蒙被我下令斩首,他的儿子替他报仇。原本要对付的是我,却不小心被你误食了。”

凌酒依然温和看着他,清亮的眸子波澜不惊,带着淡淡的笑意:“林默,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你怎么叫都可以……”林默惊慌抬起头来。

“林默,我不瞒你,我很难过……”凌酒的声音渐渐暗哑下去,带了低低的涩然,“凌波不在,我才敢和你说。我很难过。我想好好活着,我想和凌波一直在一起,我想去很多的地方,想做很多事情……”

“我……我不想死,我不舍得死。”

凌酒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在暗色的桌上溅开一摊水迹。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林默,现在怪任何人都没有用。凌波他也很难过,你也很难过。你们都不想这样的。”凌酒转过头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看着林默。

“林默,毒不是你下的。你没有错。当初放过那些罪臣的子嗣,你没有错。如今我中毒,也不是你的错。”

林默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破开心底的最后一道堤防,汹涌而出。

“阿酒……阿酒,我对不起你……是我一时妇人之仁……”林默泣不成声。

“你是不是很愧疚,林默?”凌酒低声道。

林默拼命点头。

凌酒挤出一丝微笑,转身回了房,取了昨夜里林默给他的那一把匕首出来。

刀鞘落地,噌然一声,凛冽的白刃在日光下泛着寒凉的光。

凌酒捏住匕首走到林默面前,林默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沉沉闭上了双眼。

一抹寒冷的刀风掠过林默的脸颊,带起发丝纷飞。清脆的一声,林默微微一抖,随即睁开了双眼。

凌酒的掌心捏了一束发丝,摊开手掌看着他。

“林默,古有削发代首。今天我也效仿一下。此事,到此为止。再不要提起了。”匕首入鞘,凌酒把它放到林默的掌心,慢慢走回椅子上,蜷起膝盖坐着,眼神温和看着他。

“阿酒!”林默的眼泪如大雨磅礴而落,瞬间模糊了一整个世界。

“这都是命。林默,我知道自己中毒以后也想了很久,为什么偏偏是我。可是这件事无解,它就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怎么怨恨怎么委屈都没有用。这就是命。”凌酒声音微微消散下去,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林默眼看他脸色愈发苍白,嘴唇的血色渐渐消散,惊慌失措站起来冲到他的面前蹲下。

“阿酒?阿酒你怎么样?是不是疼了?我去叫御医!”

林默转身要走,凌酒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咬牙忍着疼使劲摇头。

第148章 他原谅我了

“别去了,周院正上午刚来过。这疼……没有办法……”凌酒缓过一口气,喘息着捏住林默的手,露出哀求的神色。

“林默,凌波不在,我想求你一件事。”

林默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看着他:“好,你说。”

“哪一天……哪一天我走了……替我看好凌波……”凌酒强忍着剧痛,细密的汗珠一层一层渗出,“我再看不了他了,我不在了,替我好好管着他……”

“好,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撑下来,能多……多陪他一日也是好的……”林默使劲忍着心头汹涌的泪意,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渗出来。

“阿酒,药熬好了。”凌波端着药盏走了进来,迎面看到凌酒蜷在椅子上一脸惨白,满头大汗,吃了一惊,赶紧把药扔到桌上,立刻就将人打横抱起,飞快进了卧房。

桌案上那一大碗药泛着清苦的药香,在室内缓缓洇开。卧房里凌酒刻意隐忍的呼痛声透过门窗缝隙传出,林默一颗心痛极。

善良如凌酒,即便到现在,也还在为他着想,唯恐他活在愧疚之中。

他转身走出暗卫所,四面八方的微风吹起他的袍角,泪迹未干,心头涩然。

穿过长廊,靠近暗卫常走的那一条暗道时,林默看到两个人影匆匆而来。

凌海和桐卓足下生风,脚步飞快,带着满脸的焦灼。

“凌酒怎么样了?”凌海咋咋呼呼冲过来,还是老样子,年少的脸上写满焦急和毫不掩饰的痛色。

桐卓拽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不知礼数。”

凌海才反应过来,肩膀微微一缩,退后两步,随着桐卓一起撩袍要跪。

林默赶紧拦住了二人,眉头微蹙:“我们以后还能好好说话吗?怎么净学的这些臭规矩。”

凌海一听林默的语气,顿时松泛了起来,轻轻踹了桐卓一脚,没好气的说:“我就说林默不在乎。”

桐卓吃痛,微微躲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林默看着他们如往常一般玩闹,心头倏地明朗了许多。

这些日子被凌酒中毒的消息压得整个人都阴郁无比,仿佛天地都失了颜色,一直到现在凌海在他的面前肆意言语,张扬依旧,林默才恍然觉得,人生仍是可期。

“凌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桐卓担忧问道。

林默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涩然:“已经安排了御医院周院正看顾,周院正说……此毒无解,剩下的时日……只能勉力医治,听天命。”

凌海眼圈顿时红了,脚步一顿,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暗卫所奔了过去。

桐卓吃了一惊,匆忙对林默道:“我跟过去看看,他易冲动。”

“去吧。”

桐卓匆忙追了过去,二人身影迅速消失在长廊尽头。

林默微微吐出一口气,抬步继续向前走。

那便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吧,生活总要继续。

穿过长廊走到御书房,苏景皓正在御案前批奏折。

前一日为了鹤闻楼中毒之事,苏景皓丢下了所有的政务,在宣政殿见了一整天的朝臣。花了一整天时间,数道圣旨连连斥下,雷霆之势迅速把案子破了,不过一日时间,人已经收监在押。

堆了一天的奏折未处理,加上今日新上的奏折,苏景皓面前已经堆叠如山。

而他一言未发,默不吭声扛了所有的压力,只留给林默一个不被拘束的空间,让他尽情难过,尽情懈怠。

林默鼻尖一酸,脚下步子放轻,走到苏景皓的身后,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指尖带了力轻轻替他揉按下去。

苏景皓头未抬起,一边润笔批注一边温声道:“回来了?凌酒怎么样?”

“他原谅我了。”林默哑着嗓子道,“阿皓,我想通了。这两天,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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