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独自重复去现场,是我这么多年保持下来的一个习惯。春天的风还有些冷,我竖起风衣的领子。拐角处就是我停车的地方,看着车门上的警徽,我打消了开车过去的念头。跑了两年通州,一直没有开车,也是因为那枚警徽。

前行五十米,就是八达岭高速的辅路。在路口向右拐,经过经典家园,在百安居门前,是一座横跨高速路的过街天桥。我嘴里叼着烟,默默地爬上天桥。高速路上的车还不是很多,人们大多还窝在家里。站在天桥上,我望向西南方向。高速路的另一侧,有几十幢高层建筑,那就是建德花园,它的南端紧邻元大都遗址公园。

我记得,曾有一个晚上,我就站在不远处的巷口,偷窥着那个死者登上了这座天桥。没错儿,那的确是偷窥,至今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当时自己会心血来潮。

建德花园是个大型小区,南北两期加在一起,总共有四十几幢楼,据我所知,仅小区的大门就有七个,毗邻高速路辅路的,应该是东门,也是小区的主门。我走过去,发现供行人通行的门上着锁,想必需要门禁卡之类的。旁边的车行道上,栏杆横放,但正好空出足够一个人通行的空隙。我从那儿穿进小区的大门,年轻的保安缩在门卫室里,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暗自琢磨,昨天刚刚发生命案,按理说现在的警戒级别应该是最高的,这就足可想见平时是多么松懈。

昨天在小区里已经转了几圈,所以停车场的出入口对我而言是轻车熟路。停车场的出口和入口分别各有四个,我顺着主路,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入口。

停车场的进出都是自动的,这是近几年刚刚兴起的RFID技术。入口的左侧有一个木制的岗亭,一个保安睡眼惺忪地坐在里边。见到我,他拉开窗户喊了一声,我掏出警官证,在他眼前晃了晃,径自走过去,眼角的余光看见他拿起对讲机,嚷着什么。

经过栏杆时,我看见墙壁上的读卡器,还有头顶的摄像头,冲着摄像头我做了个苦脸。过了入口处,是一段坡道,顺着坡道就可以走到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泛着昏黄的灯光,凭着记忆,我走向B206号车位,那是王建鹏的车位,也是发现他尸体的地方。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空出的车位分外显眼。它紧挨着一根廊柱,是停车场监控录像的死角。我慢慢走过去,尽管已经经过了处理,地上的血迹仍清晰可见,暗黑暗黑的,就像癣。

我靠在廊柱上,顺手摸出了烟。我知道按照规定,这儿是不允许抽烟的,但我还是点着了,随着亮光一闪,浓浓的烟雾迷蒙了我的眼睛。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或许凶手就躲在廊柱后面,王建鹏在车位停好车,打开车门,下车,然后用电子钥匙锁闭车门。他的手里可能提着电脑包,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或者干脆是有人在喊他。他回转身,看见一个人向他走了过来,嘴里说着什么。正在他疑惑时,一把尖刀刺中了他的左腹,他本能地弯下腰去,就在他神经因剧痛被麻痹的短暂瞬间,尖刀被拔出,带着汹涌喷溅的鲜血,在他的颈部有力地横切一刀,就是这一刀,切开了他的喉部,切断了他的喉管,刺破了他的颈动脉。那一刻,由于心脏收缩产生的压力和动脉血管壁的回缩弹力作用,血液喷射而出,同时,由于临界的呼吸阻滞,他的嘴会下意识地微张。

那种疼痛是彻骨的,紧接着,由于眩晕和虚脱,他会睁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倒向地面,五分钟之内,他会失去知觉,他的生命不再属于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通过两个创口,急速地流出体外,在自己身下的冰冷的水泥地面,聚集,聚集,扩散,又扩散,形成一片血的湖泊。或许那暗红色的血泊,就是他生命最后的意识。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又想起了他那张惨白惨白的脸,还有那两只张得大大的眼睛。拥有这样的专业知识,有时真未必是什么好事。

手里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燃到了尽头,我顺手把它扔到地下,用脚踩灭。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站直身体,想象王建鹏就站在我面前。我右手握成拳状,向前短促地急刺,然后又急速后撤,我愣了一下,然后旋转身体,右拳在半空中横着划过,又倏然停在空中。

我停下来,反思刚才的动作,这动作我做得多少有点别扭。我从不同的角度又试了几遍。

这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有三个人。

“喂,你是干什么的?”身后传来喊声。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一点点灵感随着这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缓缓转过身,大喊一声,“警察,你们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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