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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说话的长老面色凝重几分,四周看看,这才发现同伴此言非虚,周围几个路口,从城里出来的人们却大多和他们同路,显然目的与那位神女有关。
最前方宗主忽而下马,后面众位长老跟着行动,便见宗主向前走走,与前方一闷头走路的人搭起话来。
“老丈、老丈!”宗主脸上露出微笑,等人停下脚步,眼神警惕地看过来时,才友善开口道:“老丈,我们刚从外乡来长安,看大家如此早便出城,与往年似有不同,不知因为何事啊?”
被他叫住的老头闻言迅速打量他一番,见他样貌端方温和,衣衫虽有尘土,料子却是上佳,说话气质文气十足,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眼中警惕便退去三分。
不过他戒心仍在,看看宗主身后长老们,担心他们别有用心,于是开口反问:“天寒地冻,你们看着并非商贾,这时候来长安做甚?”
此时百姓并没有什么“尊重他人隐私”的概念,宗主长老等人养气功夫极佳,加上常年在外,见识过不少人,因此被如此问询也不气恼。
宗主又笑:“家中许久未联系上的亲人来信,说自己的如今在神女那处上工,我们心系亲人,接到信便匆匆赶来了。”
“不知你们亲人唤什么名?”老丈脸色一变,却是追问。
宗主佯装不知他表情变化,仍温和微笑:“唤作‘穆禅’,前些日子发生了点意外失忆了,来寻他的小辈叫春分,年轻人忘性大,竟忘了给家里来信,弄得我们直到现在才知道消息,不知老丈可知道他?”
“是老穆啊!”老丈一听,又是一番上下打量,严厉警惕之色却骤然放下,再看宗主几人时,分明已带了几分面对“自己人”的亲密之色,“原是老穆的亲人找来了!”
直到穆禅本名的人本来就少,知道他失忆的人更少,再加上春分的名字,老丈算是彻底放心了。
“但刚才你说那些话,可别再和其他人说了。”老丈正色,劝导道,“我是店主那常客,又喜爱炒菜,因此与老穆熟识,知晓他的名字和他与春分的关系,但若是旁人听你刚才那样问,怕是要将你们当成骗子,扭去问询一番。”
也不怪长安百姓排外,自从神女开了小吃车培训的口子,关于小吃街的一切便再也瞒不住了。这段时间里,长安百姓不知见到了多少知晓此处有好处、不明白神女威能便想来占便宜之人,其中许多人便是假托自己有亲人在神女那上工。
刚开始这套说辞哄骗了大家,差点生出事端来,好在没闹到神女那便解决了,可也因此叫长安本地人开始团结排外起来。
“再者进了神女地界,可再不要这样叫了,要叫‘店主’的。”老丈接着道。
“谨受教。”宗主拱手感谢,又问,“不知从哪里算是‘神女地界’?”
老丈一笑,指着前方,骄傲之色溢于言表:“看看这路,从有这灰白水泥路之后,便都是神女的地界了!”
宗主与众位长老闻声望去,就见正前方远些的地方,脚下土路戛然而止,侧方插了火把,不少人聚集在一起,虽没到干活时间,但仍能看出那处正在施工修路,而这些人身后,一条白线般的平整道路向远方延伸,几乎看不到尽头。
“那白色的路叫水泥路,”老丈骄傲道,“店主给咱们皇帝陛下的方子,如今也只有长安才有。”
“这路坚硬如石板,不浮土不起灰,哪怕雨雪天走在上头,依旧不会弄脏鞋袜!”老丈一一列举水泥路的好处,分明对水泥路爱极了。
宗主的与众长老却看到了那些拿着工具似乎准备施工、做平民百姓打扮的人们。
“怎么这样的天气,朝廷还要人服徭役?”一长老问道,语气中有肃然不平之意。
秋收之后、冻土之前,这才是正常服徭役的时间,现已入冬,土都冻上了,怎么还让民夫掘土施工?
且不说天寒地冻容易生病,就说已经冻住的土地,也不是能施工情况。若是如紧急时期修水坝等情况还能理解,可现下分明是在给“神女”修路的!
……而这可是长安,大雍都城、皇帝眼下!
老丈听出他们言语中的不平,却并不气恼,更未诉苦,反而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后生莫急,且往前走走,你便知其缘由了。”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便来到土路与水泥路相接的地方,不少人已经开始自发干活,但现场井然有序,干活的人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刚开始做这样的工作。
天静宗诸人这时候才注意到一个非常反常的情况——这里所有人都穿着单衣!
不论干起活来再怎么热,现在仍有寒风刮骨,这些百姓又无内力护体,为什么都穿着单衣?
若说是他人强行要求,或是百姓穷苦不舍得干活时糟蹋好衣服,可看他们脸上,分明没有瑟缩寒冷之意,甚至满是笑容,在这冻人的冬日仍充满朝气,哪能看出一点受到强迫的样子?
宗主与几位长老眸光闪动,都想到了一处去。
难不成这……就是杜鄂信中所说的“神女之威能”?
心存三分好奇、五分怀疑,天静宗众人接连踏上了泛着白的水泥道路。
——!?
怎么会??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最前方的宗主几乎瞬间露出了失态的惊色——
这里怎么会这么热?
暖意从四面八方将人包裹,就如同深冬刚从冒着寒气的外头走进烧了许多个暖炉的室内一般,身上霎时间暖和起来。
不……何止是“暖炉”?
若不是他们才从瑟瑟寒风里走来,甚至会以为自己站在初夏的荒原里!
看看身边的马儿吧,动物不懂太多,但它们也知晓什么是舒服,此时比众位宗主长老还要积极,根本不用人驱使,几乎是在拉着人往暖和的地方走了。
老丈看几人愕然语塞,面上更是骄傲,突然冲着路旁穿着单衣、准备上工的人群拱手,笑问道:“怎么刚热到这儿,再远几步可就凉了,没法干活呢!”
那群人中显然有老丈熟识的人,也是笑着拱手:“卫老丈,今日不修路,要修侧面的水渠,因此店主便只驾车到了这里……她的车架才走不久,你瞧瞧,远处还有影子!”
宗主长老循声看去,武人视力更好,果真远远看到一点红色,如一往无前的箭矢,迅疾地朝着一个方向离去了。
老丈与那些人又闲聊几句,看他们要上工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话头,转而看向宗主等人。
“既然你们是来找穆老弟,正巧与我同路,我带你们过去吧。”老丈道。
宗主此时已压下过去四十多年的世界观都被打翻的迷茫,拱手道谢。
一行人在老丈的带领下往小吃街走,宗主和长老感受着浑身的暖意,默默学着老丈脱了外头的厚罩衣,心乱无言。
好在老丈与他们熟识之后话也多了起来,从刚才与自己打招呼的人讲到远去的红影,又从红影讲到了如今谁都知道的“冬日基建”计划。
“听说这是店主提出来的,有许多好处,只不过要我们这些小民出些力,朝廷怕有人不知好歹,便将这次要做的事同我们说了许多遍。”老丈愤愤道,“要我说,若真有人会因给神……给店主做些活儿便心存不满,那他便活该沾不到半点好处!”
宗主闻言忍不住看他一眼,此话已可见老丈本人立场如何了。
“郎君莫要如此看我,卫老头我可不是嘴上说说让人家出力气的人!”老丈说着挺挺胸,得意道,“店主在上,这次徭役活儿不重,还没平时种地辛苦,甚至还有钱拿,故而老头子我也是能去的。”
“店主每日早晨架着车行过,那里便如春天般温暖,这水泥路边人来人往大家不好多待,如今许多人爱往开荒队那里待着,那边都是荒地,往田埂子上一待,碍不着谁的事,身上暖暖和和的,还能看神机干活……”
卫老丈说着就滔滔不绝起来:“要说店主现世之后,大家伙儿的日子便全都好过起来,不说有多少新鲜玩意,就说如今价格低廉的鸡鸭蛋肉、往后要修到家门口的水泥路……一件件的,全都是从前不敢想的东西,也就是店主来了我们才能有这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