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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主人允许,戚昔抬步,进了小小的房子。

帘子落下,室内暖和不少。不过炉子里的木炭差些,冒着尽是黑烟。

戚昔下意识看了眼屋子里的窗户。

见是开着的,便收回神。

屋子小,容身的地方也小。戚昔一进来,后头被小孩放上了凳子。

“哥哥,请坐。”

小孩被教得很好。

戚昔抬手,碰了下他枯黄地头发。轻声道:“葫芦呢?”

“马上,我去收!”

“爷爷,你跟哥哥说说话。我很快就回来。”小孩话落,人影都不见了。

“客人喝点水吧。”

茶碗放在面前用石头垫着脚的桌上,戚昔从面前的一双树皮似的手,移到老人的脸上。

他道:“谢谢。”

老人笑着,但手却摸索着桌面,随后慢慢坐下来。

戚昔这才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

“天冷,还麻烦你跑这一趟。”

戚昔双手捧着茶碗,温热传递到手心,他眉头松开。声音也像沾染了温度。

“瞧见葫芦确实好,所以便多瞧了瞧。”

没说上一句,老爷子又转过身去捂着嘴咳。

他呼吸有些急,但仍旧急于给戚昔解释:“娃子别怕。不是什么痨病。只是前些天出去做些活计,凉了才咳的。”

戚昔顺着道:“早治才好。”

“挨着挨着就过去了。都是小病。”

戚昔不再多言。

他等着小孩的将葫芦带回来。

老人家却像难得找到人说话,自己便讲起来。

“我们这儿风沙大,十个人里有五个便会犯喉咙不舒服的病。娃子要是出门,蒙着脸才好。”

“晓得了。”

“听口音,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戚昔瞧着那房梁上挂着的葫芦,目光微晃。

“不是。碰巧游历到此地。”

“那便是了。”

“这边冷,出门时身上能捂多少就捂多少。病了不好治,也贵。”

戚昔看着老人满是沟壑的脸,笑了笑,又想起他看不见。低低地应了一声。

“爷爷,哥哥,我回来啦!”

老人家听他风风火火的,笑着骂:“这傻小子。”

“咳咳,咳咳……”

“爷爷,爷爷你怎么又咳了。”

小孩焦急的拍着老人的背,熟练地抓过桌上刚被戚昔搁下的碗,送到老人嘴边。

“爷爷只喝一点,一小口。”

等老人缓过来,戚昔指了指桌上的葫芦:“小孩,帮我绑在一起。”

“诶!哥哥你都要吗?你不验货吗?”

戚昔看着小孩的眼睛,道:“已经验了。”

还是照着一个五文,戚昔付了钱。

他拎着四个或大或小,但都品相上乘的葫芦出门。沿着来的路,戚昔去了之前看见的药铺。

再出来时,手上又多了两个葫芦。

回到客栈,掌柜的已经回来了。

后厨房里有炒菜的声音,戚昔想了想,将葫芦先放回屋子里,再往后厨去。

住客栈两天,他就没见过其他的人。店里只有他跟掌柜的两个。

他现在若是用热水,便会自个儿去提。

澡桶灌满,戚昔好好泡了个澡。

洗去一身寒凉,他坐在炭盆前取暖。

头发烘烤得半干时,饭也好了。

门打开,掌柜的一眼瞧见桌子上的葫芦。他笑,嘴上地八字胡跟着咧开。

“这是出去了?”

戚昔点头,接过饭菜。

掌柜:“这些个葫芦看着不错。”

“嗯,见模样好,买的。”

“嘿!买什么。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几个。咱着家家户户都种这个,多的是。”

戚昔:“这些也够了。”

“那你好好吃,吃完了像之前那样给我放在桌子上就好。”

戚昔:“好。”

独自在房中吃完饭,戚昔将碗筷端下去。

本打算顺手洗了,但掌柜的直接将他推出了后厨。

戚昔默了默,在外面大堂坐了会儿。等掌柜的出来,他问:“掌柜的,这城里哪里可以租房?”

戚昔:“总不能在你这儿待到明年。”

现下快十一月,斜沙城开春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一直住在客栈,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掌柜的搓了搓脸。

“有,什么时候租,我带你去找牙人。”

“就这几天。”

“赶早不赶晚,就这会儿。”

掌柜的双手往后一背,肃着脸,看戚昔跟看自家小辈似的。“去把大氅穿上,现在就走。”

客栈锁了门,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要我说啊。你就趁着这几天想想,要走就快点离开。真要像大胡子他们说的,明年才走,那你可要受一些苦。”

“就是现在去府城,也比在我们这里过冬好不少。”

戚昔:“这里就挺合适。”

掌柜的像听了笑话,八字胡颤颤巍巍的。

“合适。我们这儿啊,可不合适。”

“就说这会儿吧,雪还不是最大的。更晚一些,那雪大过头了会造成雪灾,房子都能压塌不少。每年死的人不少嘞。”

“等天气暖和了,风沙又多。正好种庄稼的时候吧,水又少。穷啊,都穷。”掌柜感慨得很。

“要不是大将军在这里守着,我们的日子是早就过不下去了。”

“而且就算将军守在这儿,每年那些攒够了银子,带着全家人走的依旧不少,还越来越多。”

“你啊,年轻,等你感受了,你就后悔了。”

脚底下地雪踩得咯吱作响,戚昔脑袋上扣着帽子,脸藏在阴影中。轻声道:“去哪儿不是活。”

掌柜的眉头一拧。

这会儿也顾不上人家是客人了,脱口而出道:“谁家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像你一样。怎么跟活了几辈子似的。”

戚昔脸上终于是带了点笑意。

“掌柜的如何知道。”

“哼!我要是你爹娘,见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着急。”

戚昔脸上的笑意缓缓落下,他垂眸,好像又藏进了阴影里。

后头掌柜的再说什么,他都没接话了。

掌柜自知多言,别扭地摸摸鼻子。

小少爷果真是小少爷,听不得真话。

到目的地了,牙人却不在家。不得以,两人又只能回去。

路上,掌柜的见戚昔还是不说话。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被凉得还有些白中泛紫。

他张了张嘴,道:“你别介意,我一时口快。对不住。”

戚昔头微抬起,露出一张脸。

他看着掌柜的眼睛,眸子里并没有锋芒。只如冰封的湖面,平静不已。

“您不用道歉,我只是在想事。”

“更何况,我无父无母,何来他们挂念。”

戚昔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但掌柜心上却更难受了。本以为是谁家少爷,现在看来,却是……

总归是他失言。

“回去也无事,不若去酒肆暖暖身子?”

戚昔看出掌柜像表达的歉意,点了头。

不欠人,也不让人欠。相处才会自在。

斜沙城冷,但酒能暖身子。所以这里的人多少喜欢喝一点。酒多为黄酒,多为烈酒。

一口下去,没喝过的很快会晕乎。

但即便是醉了,大家也鲜少作乱。因为上面有人压着。

戚昔看掌柜的样子,知晓他是带着自己去他常去的那一家酒肆。

位置也在东边,就挨着之前他去的那一条小巷子。在路口。

店外面,一张写着酒字的旗子立在外面。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卖什么的。

店面破旧,但里面收拾得干净。撩起厚实的帘子,里头坐了不少人。

五六张小桌子搁在空地,桌上放着花生米。

一个酒壶,几个酒杯,就是斜沙城的人冬日里打发时间的方式。

“关掌柜,坐这儿!”

两个魁梧汉子坐在靠近窗边的地方,见打头的掌柜,立马招呼。

其余人跟着看去,见到他后头的人纷纷噤声。

刚才他们还说着这小少爷呢。

这白鹤似的人,怎么会到他们这破烂酒肆来。

“小公子也来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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