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表演赛25(1 / 2)

林涟和宗以昔刚认识不久,谈话略有拘谨,也找不到多少话题可聊。

宗以昔到底是商人家的孩子,实在健谈,接话抛话滴水不漏,既幽默风趣,又很懂倾听,就算林涟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冷场。

吃吃喝喝,随酒精上头,林涟也彻底打开话匣子,说起各种杂七杂八话题。

当饭桌上话题从时事转向私事时,通常意味着谈话的亲密程度上升了一个级别。

林涟道:

“……我一直都想把我工作的酒吧买下来。”

“嗯哼?”

“因为我的老板是个抠门又无趣的白痴,完全不懂怎么运营一个酒吧,也不懂客户们真正需要什么……他甚至都不喝酒。”

林涟冷冷一笑,“如果不是因为还得还钱,我早就把那地方买下来了。”

“还钱?”

“准确来说,是我爸妈欠下的债务。大概两百万出头,不持续还的话还会再涨。不过现在已经还到只剩一百四十七万了。”

林涟语气淡若,仿佛在说一百多块钱。

“我爸妈死后没留下什么财产,倒留了债,还有没交完的保险。保险公司说他们骗保,不予理赔。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能相信亲戚……结果很明显,拖着拖着就过了理赔期,然后……”

对角桌上,服务员正为客户的牛扒点火,蓝色火苗轰然窜起。她盯着跳动焰火,怔怔:

“……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她将高脚杯中的橙色透明液体一饮而尽,哈气,“不过也好,正好剩我一人从头开始。虽然听起来挺惨,但是只要迈开腿,也没有惨到活不下去。不是常说树挪死人挪活么?换个环境,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反正一辈子就这么长,咬咬牙就过去了。”

林涟没有说出实情。

实情有些残酷,不太适合作为谈资笑料。

十六岁时,她亲眼目睹母亲杀死了父亲。彼时他们俩在外欠了一屁股赌债,亲戚朋友,各类贷款借了个遍,家里抽屉里光是签字画押的纸都有厚厚一沓。

那个夜晚,母亲状若疯魔,眼中狰狞,刀上染血,举刀朝她扑来。

她连滚带爬,逃出门去,但背后还是挨了一刀,不疼,只觉冰凉彻骨。

那是雨天,细雨滂沱,无数冰凉点滴落在脸上身上,蜿蜒流淌。

后来被一个远方叔公带回家,没再上学,天天关在家里饱受摧残。精神衰弱夜夜失眠,只能依靠酒精度夜。幸运的是她天生酒量不好,不用喝多少就能大醉入眠。

现在想来,往日经历大多和“逃”这一字沾瓜葛。逃出家门也好,逃离叔公也好,在遇到陆沉之前的人生,就是一场单调且无趣的逃亡之旅,没有归依,亦无倚靠。

遇见陆沉之后,终于有了个让她发自内心想留下的地方。

现在宗以昔问起,林涟在所有争先恐后涌出来的记忆中挑挑拣拣,最后笑着说出简短一句:

“前男友。我去年参加了他的葬礼。”

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却选择了最蠢的方式离开。

“我们谈了四年。他……去医院查出四期肺癌,没告诉我,和我分手去了国外。”

林涟抿唇,笑着笑着,有水滴落进酒杯里。

“……他不抽烟的。”

眼泪和回忆一样,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再止住。

宗以昔伸手替她拭,眼中怜惜: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没有……我只是……”

之后,林涟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在车上时,路边连成直线的街景与黄色路灯,晃得眼睛睁不开。

……

醒来时,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纱窗,阳光,以及熟悉的味道萦绕鼻腔。

更要命的是席卷而来的头晕目眩,提醒她昨夜经历了一次严重的酒精中毒。

房间角落,书桌旁,宗以昔一身居家服,一手夹烟,专注看着手上的文件。见林涟醒了,朝床头柜努努嘴:

“早上好。喝点水缓缓。”

浑身凉飕飕的感觉让林涟倍感警惕:

“我为啥没穿衣服?”

“昨晚你说很热,自己脱掉的。”

宗以昔笑得意味深长,“还有我昨晚睡的客房。”

“我衣服呢?”

“洗了。你先穿我的。内衣裤有一次性的。”

林涟没话可讲,又躺下去看天花板,感受宿醉后的余韵。只是半晌后,那边毫不掩饰的目光刺得她忍不住开口:

“我脸上有东西?”

宗以昔摇头:

“只是突然,觉得好像上天格外眷顾你些,给了你比旁人更多的生命力。”

“这是‘关一扇门开一扇窗’的委婉说法?假如因为这样让我运气很差,差得跟个天煞孤星似的,我倒是希望我能体弱多病地过完短暂又幸福的一生,而不是把痛苦拉长来折磨我。”

林涟嘟囔,翻个身不再说话。

宗以昔仍注视着她。

一觉醒来,昨天那个心碎林涟立即消失不见,没在世界上留下半点痕迹。

硬要说有的话,也只存在于宗以昔的记忆里。

父亲曾说过,所谓的生命力,本质上是适应速度。在人类数万年的进化历程当中,只有更充分适应环境的优秀基因才有流传下来的能力。随着与林涟接触,她能切身实地感受到“生命力”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一种和坚韧很像,但又略有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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