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山字卷38(1 / 2)

孟西洲在接管稷下学宫之前,曾游历四方。在学宫传记中,这位大祭酒当年登岷山而小天下、履东极而抱沧海,在云游的旅途中将所见所闻绘制成数卷字画,加以神通烙印,由是制成一系列身外本命之物。

如今已然被撕碎的山字卷便是其中最知名的一纸长卷,其全称为《西山曳杖采薇歌而作》,因主要描绘内容为崇山峻岭而得名“山字卷”。

山字卷曾公开展示于稷下学宫内,天下学子闻名后纷至沓来,只为观摩大祭酒的得意之作。无数人爱不释手、夙夜把玩,却没有几人知晓这纸画卷的秘密。

不过今后再也不会有正版的《西山曳杖采薇歌而作》流传于世了,这幅山字卷被天下最硬的一双拳头连同其中的化身一起扯烂,一长一短两半残卷正躺在案桌上,垂死等待着秋山的审判。

“你什么时候从大兄那里要来的?”楚丹伤势尚未痊愈,却在此刻也忍痛来到楚烛的别院,“大兄没有处置的想法?”

秋山丝毫不给自己姐夫的面子:“他能有什么想法?难道把这两张废纸收在深宫里,然后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死去?”

楚丹被他的回答呛了回去,缩了缩脖子,于是把话题引向别处:“这样做真能有用?我不相信躲在纸里面的老东西有任何好意。”

“我只会把山字卷和孟西洲这具化身塞回阿烛身体里,剩下的交给他就好。”

楚丹显然无法做到像秋山一样自信:“若是季烛未能赢了孟西洲……”

秋山很平静地回答:“我会再把孟西洲揪出来磨灭,然后把这副躯体葬在昆仑巅。”

站在他身后的裴鱼感受到了秋山话语间的决意,将右手轻轻搭在了男人肩膀上,以示安慰。

楚丹尽量不动声色地瞥了身旁的这一对男女,清了清嗓子:“那在开始之前,我们需要好好和老东西谈一谈条件么?”

秋山无声地摇头。

无需秋山回答,桌上两幅残卷已经兴奋地颤抖起来,用稀烂的纸张勉强拼凑出一张留着胡须的嘴唇,以一种充满遗憾的口吻发声:“漆玉,你就如此怀疑为师的人品么?”

楚丹和秋山无言地看着这诡异的画面,他们知道孟西洲的化身决不会轻易消散,却没想到一直苟活到现在,还全程旁听了他们的对话。

山字残卷所演化出的面目渐渐扩展成下半张脸,嘴唇和下巴上的髭须沾满墨水颜色的血迹,显得杂乱而狼狈。

孟西洲见两人并不回话,也不再惺惺作态,放肆地笑起来:“枉你秋山无敌于天下,还不是得求着我高抬贵手救这孩子一命?”

秋山挑了挑眉毛,懒得理会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孟西洲笑了半天,想到无论结果如何,自己这具化身都必定落不得一个好下场,顿时生出一股玉石俱焚的悲壮:“老夫也不屑于诓骗晚辈,尔若将我放回楚烛体内,我必定要炼化那孩子的最后一丝神魂。”

站在桌前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嗤笑一声。

楚丹此时对自己这位曾经的恩师又是憎恶又是鄙夷:“老物莫要自傲,说不得这回你要阴沟里翻船,栽在我侄儿手里。”

“在宗庙里,我从般岳上附身到这孩童识海中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输。”孟西洲满不在乎,上半张脸也渐渐浮现出轮廓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楚璋和秋水放养他们的儿子太久了,而漆玉你又不通神魂,这少年纵有昆仑之体、璞玉之姿,也只是光阴虚度。”

楚丹眼神黯淡了下去,他陪伴楚烛的时间最长,自然清楚男孩的境地:这十几年来兄长一直刻意疏远着楚烛,即使楚丹作为二叔尽力教导对方,也是聊胜于无。

孟西洲谈起了教育方面的老本行,一下子联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位晚辈,他从纸面上稍稍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曹停云的身影并不在场,于是有些好奇。

破罐破摔、毫不畏惧的大祭酒向秋山再次不要脸地提问:“我那位不成器的师侄呢?难道被你斩了?”

秋山很乐意在这件事上给对方添堵,于是轻蔑一笑:“你编了一大串故事来赚那酒鬼帮你助拳,就得做好被他找麻烦的准备。”

孟西洲毫无廉耻地大笑:“我如何是骗他?东亭一往情深是真,他们一家夫妻不睦、父子不亲是真,我想带这孩子回中都也是真——从始至终我没说过一句谎话!”

秋山听着对方的诡辩,气极反笑:“既然问心无愧,那就乖乖窝在稷下,等着被那姓曹的找上门来三两拳打死你罢。”

孟西洲却是完全不怵的模样:“若是他不知好歹来送死,我也不介意清扫门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我做得多了去了。”

秋山看着他这副表情,也不知道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确有把握,只是推测出一个有趣的事实:东荒曹东亭和西荒孟西洲,这长辈与晚辈之间似乎也满是勾心斗角——看来他们四人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秋山忽然想起了先前白天时在不霁坡与姓曹的男人相遇,曹停云告诉自己谢东山当年的尸骨似乎已被他人提前捡走,此时有些好奇,不知是否是孟西洲干的好事。

他沉默一会方才提问:“你这十几年,偷偷去过绣岭了?”

孟西洲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这是老夫十年来第一次踏足西京,就撞上了你下山,如何还有闲情逸致去郊外踏青攀岩?”

秋山、裴鱼和楚丹相互对视一眼,看来孟西洲的嫌疑似乎可以扫清一些。

然而大祭酒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他见三人先是装作不经意地提问,然后又有眼神交流,一定想从自己这里得到某个答案。

绣岭、十几年、偷偷,这几个关键词在孟西洲的脑海里互相联系,让他得到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谢东山的尸体没被曹东亭寻到,对否?”山字卷上那水墨勾勒的一张脸顿时大笑起来,“有趣,甚是有趣!——看来要有另一位晚生东山再起了!”

楚丹见不得孟西洲得意的样子,一簇火光迸发在空中,瞬间点燃了卷轴的一个角落,烫得孟西洲的这具化身连忙呻吟着止住嘴,不再言语。

裴鱼拦下了正欲发作的仲王孙:“也是宫里料事不周,未能将那片山谷给封锁起来,如今一一排查这十几年往来之游人倒也还来得及,应该能找出那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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