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 2)

  那人仰脸向他微笑起来,窗纸渐渐被天光照亮,此时已经可以看清,他面容幼圆,与十来岁上的孩童一般,苍白的脸上却竟布满了裂纹般的咒疤,原该稚真的一笑牵动疤痕,反而叫表情更加可怖。

  这副孩童身形、恶鬼容貌,无论怎么看都算异常,除非以一种归类作解——魔修。

  魔修枯枝般的手指顺着衣摆攀爬,直至牵住宁逊被禁制灼伤的手掌,一股浊暗的灵力涌出,令交叠的新旧伤口渐渐愈合,他扣着宁逊的脉门,像抓着费尽辛苦才得来的珍宝,心满意足地说。

  “无妨,无妨,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宁逊离开凌苍派,迄今已有半月,被这名叫木昧的魔修挟制,则是几日之前。

  当日他于洞霄峰顶自请废丹卸剑,除名于师门,师父……空翠山主终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挽留。他失魂落魄地下了山,天大地大,竟不知去往何方。

  内伤愈渐沉重,黑白不分地捱了十几日,灵力终于连辟谷都支撑不住,那天他走入集市想换取食物,却被当做叫花子打了出去。

  宁逊自小也是穷苦出身,然而拜于空翠门下后,数十年的衣食无忧几乎让他忘了人间,此际只如一具行尸走肉,哪有自保之力,天旋地转过后,人已经躺在墙角的烂泥里,汤饼的香气从街边食摊飘来,他神志恍惚,不由喃喃一句:“好香。”

  那时却竟亦有一人贴在身侧窸窸窣窣地嗅闻,并在他耳畔赞道:“是好香啊。”

  宁逊只觉头顶一暗,努力掀起眼皮,望见咫尺外一张碎瓷般裂纹密布的脸。

  ……

  “不愧是空翠山的首座弟子。”

  木昧两指按着他腕上脉搏,诊了片刻,点头道:“初见你时气海几乎耗竭,没想到仅仅三日,灵力便蓄回了五成,承受灭绝炉,应当已经不成问题。”

  宁逊默了默,没问要“承受”的是什么,只道:“我已不是山主的弟子。”

  木昧将他了无生气的神情看在眼里,又嘻嘻笑了:“好罢,小道就叨扰到此,天色还早,宁同修何不再歇息片刻,明日——啊、是今日,多有费神之处呢。”

  他说着,拖起黑袍,绕过宁逊的腿沙沙地往外走去。这魔修为看守他,特地住在正上方的房间,禁制触动时,直接借阵法从楼上掉了下来,这会儿却要自己再爬回去。宁逊见他小步蹒跚,纵然心无波澜,仍叹口气道:“你不放心,同住一间就是。”

  魔修未答言,矮小身影已钻出门缝,落下的轻笑声如屋内昏暗天光,朦胧中辨不清幻真。

  这厢宁逊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回头,在窗前坐下。破晓时分,万籁沉眠将醒,反而最静谧,他在那静谧中渐渐想起师父……不,如今只该称作山主,曾经一声声唤他的“逊儿”。

  失望的,厌烦的,拖长了声,忍无可忍的。

  又想起木昧抓着他的手,神叨叨地重复:“你是百年不遇之至宝,举世难得之奇珍……”

  晨光湿亮,照入瞳孔,像蒙了一层水色,宁逊低下头,漠无表情的面容上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木昧再来,已是日头西沉,逢魔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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