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缤纷，次第花开（十七）17（1 / 2）

去年冬天的雨，他和妙妙各自承担了一半。赵佳佳是知道的，今年春水上涨，是她的眼泪。

妙妙的眼里，妈妈最后的颜色是粉红色。桃花落在她身上，她咯咯地笑；风起时，她追着花瓣奔跑。

桃花落尽了，她想起妈妈来，哭着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清明节放假他带着妙妙去扫墓，妙妙看着赵佳佳的照片怯怯地喊妈妈。

他说：“妙妙，这是专门给妈妈的电话，你有没有要说给妈妈听的话啊？在这里对妈妈说吧。”

妙妙便哭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看妙妙啊？”

“妈妈，我好想你！你不要妙妙了吗？”

“妈妈，妙妙想你想的都哭了，你也不来哄妙妙！”

“妈妈！”

“555555”

……

妙妙转身趴在他怀里，大哭着说：“爸爸，妈妈不和妙妙说话。”

他擦擦自己的泪水，又擦擦女儿的泪水，说：“妈妈在上班，等妈妈下班了就能听到妙妙说的话了，还能看见妙妙。”

妙妙说：“妈妈几点下班啊？”

他说：“妈妈晚上才下班。你不是有一天夜里梦到妈妈了吗，那就是妈妈来看妙妙了啊！”

妙妙破涕为笑：“爸爸，我那天晚上真的看见妈妈了，妈妈还搂着我睡觉了。”

他说：“是的啊，我也看见妈妈了，我跟她说等妙妙醒了再走吧，她说上班要迟到了，她还让我告诉你要听爸爸的话。”

妙妙说：“妈妈也跟我说了，要听爸爸的话。”

如果人间没有生离死别，该有多好！

他爸妈自从去年那天凌晨四点来了后就算在城里住下了，偶尔他爸爸或者他妈妈一个人回乡下去收拾下农活，要么就是等周末或放假时一家四口一起回乡下去。

妙妙很健康，很活泼，喜欢在乡下的大院子里和小猫小狗玩，喜欢在田地里跑。

三个大人心照不宣，坚决不允许妙妙到水边去，哪怕田间地头的小水沟也不行，为此把院子里的井也封上了。

江河湖海，池塘沟壑，将成为他余生的痛。

几个月来，他有时间了就到赵佳佳摔下去的地方去站站，每次临走近时他的心里就浮现出那天他第一眼看见的场景：穿着粉红色棉袄，头发散乱的赵佳佳趴在石壁上，他的泪水便汹涌而出。

有时他还会紧跑几步，以为早点到达就能把赵佳佳拉上来。

过完年后他每个星期到赵佳佳家去一次，看望她的爸爸妈妈，每两个星期带妙妙去一次，带妙妙去的时候一般是吃过早饭就去，中午饭在那里吃，天黑了才走。

说实话他不想去，但是他们是赵佳佳的爸爸妈妈，他不能让赵佳佳不放心。

妙妙现在是全家人的安慰，在外公外婆跟前长到两岁多，如今女儿没有了，外孙女就是女儿的延续，他觉得他没资格也不能不让他们见外孙女。

事情发生后赵佳佳的妈妈几次昏死过去，她心疼女儿，女儿短短的26年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当妈的最清楚。

为了给她治病不得不去做违心的事，连自己的幸福也耽误了。

由于她行动不便，女儿从上小学起就学着洗衣做饭，隔三差五到亲戚邻居家找她喝醉的爸爸，村里的那条河边小路她走了几千上万趟，这一次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赵佳佳的爸爸彻底不再喝酒了，曾经常找他喝酒的人也不找他了。也许要再让他喝除非告诉他，那条河的河水都是酒，只要把河水喝光，他的女儿就能活过来。

但是如今又有什么用呢！

上天已经一次次地告诫过他，惩罚过他，他都无动于衷。

可是，上天，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惩罚降在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身上呢！

秋天开学季，妙妙上幼儿园了。

开学的第一天，四个大人一起来送，赵佳佳的妈妈说真像小时候的赵佳佳，说完眼里涌起了泪水。

开学的前三天，他每天早晨都带着妙妙来幼儿园，为的是让妙妙提前熟悉一下这个过程，所以在很多小朋友哭天抹泪的时候，妙妙对他们挥着手：“爸爸再见！爷爷奶奶再见！外公外婆再见！”

时光如水，又一年后妙妙上中班了。一天他接妙妙回家的路上，妙妙问他：

“爸爸，妈妈是不是死了啊？”

他心里一惊，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妙妙解释死这个字，他不动声色地说：“妙妙听谁说的啊？”

妙妙说：“老师说的。”

他心想老师怎么会这么多事，仍然平静地问妙妙：“老师怎么说的啊？”

妙妙说：“今天老师带我们去参观烈士陵园，我看见那里有和妈妈一样的电话，我问老师我可以和烈士叔叔打电话吗，老师说叔叔已经牺牲了，听不见我说话。我问老师什么是牺牲呀，老师说牺牲就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死了。”

他说：“要是妈妈死了，妙妙难过吗？”

妙妙说：“难过。老师说为了国家和人民牺牲是伟大的，妈妈也是伟大的。”

他说：“是的，妈妈非常伟大，我们要为她骄傲。”

妙妙想了一会儿后轻声说：“可是我还是希望能见到妈妈。”

他说：“妙妙，我们做个约定吧。等你上完幼儿园，我就让你见到妈妈好吗？”

妙妙马上又开心了，拍着手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