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打磨(1 / 2)

不过饶是朱由校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面上仍是一派风淡云轻得从容不迫。

虽然大家都知道朝廷已经没钱了,但是朱由校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拿钱不当钱的懒散模样。

毕竟有权就能有钱,越是亏空得厉害,就越得维持着架子,摆出一张“朕有的是办法四处搜刮钱财,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冷淡脸。

作为皇帝,他即使有求于人,也不能宣之于口,否则难免就会被臣下拿捏。

因此此刻朱由校在内阁面前对待袁崇焕的态度也是这般不冷不热,甚至似乎一脸挑衅。

其潜台词好像是在说,朕就是想给袁崇焕找不自在,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朕就是不改,天底下想当辽东巡抚的人才多得是,朕才不稀罕这一个袁崇焕呢!

然而,自从广宁丢了之后,满朝上下一片“官辽死辽”之声,许多官员宁愿被革职也不愿去辽东做官,唯恐一夕之间不明不白就丢了性命。

像袁崇焕这种敢于任事又认真负责,同时在关宁军中具有一定威望,又能切实指挥手下军头去冲锋陷阵的辽东巡抚,确实不大好找。

但越是不好找,朱由校就越是不会去“哄抬官价”。

他自觉他给的待遇已经很对得住袁崇焕了。

天启朝被火箭式提拔的东林党官员就袁崇焕一个,连孙承宗都没有这般待遇。

实惠都落在袁崇焕那里了,朕背后编排他几句又怎么了?

思及至此,朱由校复开口道,“民间有俗语云,‘官字上下两张口’,意思是说,当官的说话不可靠,变化无常,这两张口里,是上说有理,下说也是理,科道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辽阳和沈阳丢了之后,朕重新启用熊廷弼经略辽东,而兵部尚书张鹤鸣与熊廷弼不合,便举荐王化贞当巡抚,叶向高为王化贞的座师,对其百般维护,使得熊廷弼、王化贞二人矛盾日益尖锐,乃至朝野皆知经抚不和。”

“那会儿科道怎么就不出来劝朕,要朕把辽东一切事宜全权委托熊廷弼呢?也不见有这么多人说辽东设置总督、经略、巡抚三员是为互相掣肘啊?合着这是好是歹都凭科道的一张嘴,最后出了事,却变成朕识人不清了,他们倒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冯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到底是熊廷弼刚愎急躁,难堪大任……”

朱由校一口反驳道,“那袁崇焕的性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你说熊廷弼脾气臭,那袁崇焕的脾气只会比他还要臭,朕自己用的人究竟什么样,朕自己能不知道吗?”

“王化贞与熊廷弼被押解回京时,朕还郑重其事地派人去审他们,结果朕一瞧那审出来的供词,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两人给援辽军队起名,王化贞先起了个‘平辽’,熊廷弼就回他说,这辽人又没有叛乱,应该改名叫‘平东’或‘征东’,就这么一桩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两人都能吵起来。”

“熊廷弼能怼天怼地的谁都不服气,还不是仗着神宗皇帝宠他吗?当年神宗皇帝临终前,在病榻上谁的奏疏都不看,就只批熊廷弼的,结果可不就是把他惯坏了,以为朝廷没他就不行了吗?”

“后来神宗皇帝去世后,御史冯三元、大学士顾慥、与吏部给事中姚宗文联手上疏弹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说熊廷弼在边地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声言筑城御敌,实是误国欺君,朕这才决意罢了他的职,让袁应泰接替他。”

“那这事儿说到底,不就是熊廷弼为人处世不行,在朝中到处树敌,导致神宗皇帝去世后,竟没有一人愿意为他伸张吗?冯阁老可是在经筵上向朕推荐《辽东传》的人,对人情世故应该比朕了解得要深才是。”

冯铨陡然涨红了脸,当年他劝杀熊廷弼时,是先令监察御史卓迈上宜急斩熊廷弼疏,尔后又将京城书坊中所售之《辽东传》藏于袖中,带入宫中,于日讲时拿出,并对皇帝道,“此书为熊廷弼所作,流传市上,希图为自己开脱。”

皇帝见熊廷弼入狱后还刊刻著书,四处散播流言,企图用舆论来脱罪,当即勃然大怒,最终下了要将熊廷弼传首九边的决心。

而冯铨之所以会选择《辽东传》作为诬陷熊廷弼的材料,是因其书四十八回内有《冯布政父子奔逃》一节,有污冯盛明名誉,冯铨这才想着要借此机会一石二鸟。

朱由校又道,“袁崇焕那性子,跟熊廷弼在万历朝时差不多是一个德性,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备,就敢越级上疏首辅,导致辽东经略王在晋被罢职,这可比熊廷弼还要冲动啊!”

“所以朕这回给他派了人去,也是为了磨一磨他的脾气,教他别脑袋一热就不管不顾往前冲,他这性子要是再不改改,大祸临头那是迟早的事。”

“他之所以至今还没出事,一是因为先前有孙承宗看着他,事事回护他,别的不说,那私斩校官那是多大的罪名啊?”

“结果到头来,孙承宗让他在辕门下罚跪一场也就过了,那将来他要是再先斩后奏呢?怎么着,还指望着孙承宗能护他一辈子,一直护他到老啊?”

“这二呢,就是因为朕一直纵容他,袁崇焕先前多少次逾规越矩,你们自己数数,先斩后奏,越级上疏,右屯失粮,觉华岛惨败,不听指挥,擅自行事……他犯下的错儿这一条条列出来,要是搁到嘉靖朝,他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别跟朕说什么‘功大于过’、‘功过相抵’这样的话,那嘉靖朝的俞大猷,可谓是历仕三朝,身经百战,于边地经营四十七年,斩首二万五千余级,功在边陲,裒然为诸将之首。”

“可他一生命运多舛,四为参将,六为总兵,七次受辱,四次贬官夺荫,还有一次下狱,几乎每回征战都是在‘戴罪立功’。”

“据说俞大猷初任金门所千户之职时,针对当地官员玩忽职守、地方防务松弛等问题,便写了《上佥宪伍山陈公条陈用兵二弊二便书》与《又呈画处官澳三策》这两份奏疏呈给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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