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双面(2 / 2)

  她最早听闻这个名字要追溯至尚在北林的那段日子。太宰遗风尚在, 即便萧承之已远遁乡野, 双壁之名犹存,不论是京城的国子监还是各州的乡学, 心中都在期盼着能有人承前人衣钵。

  那个时候除了温明裳之外, 被提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名字。

  但潘彦卓成名不因为策论, 而是诗文。他是燕州人,师承避居苍郡的瞿延先生, 这是当代最擅品评词章的大儒, 无数人登门求教也不过为了一场清谈。

  比起北林门下革新的实干派, 这些人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始终推崇稳健的为政之风, 他们不认同朝中权柄倾斜, 比起内阁廷议, 他们更加信奉为君的论断。

  这是元兴与太宰两朝风格迥异的开端。若是就此而言,温明裳并不意外潘彦卓是瞿延先生的门下弟子。崔德良想求一人一改旧时风气,结束两党相争, 所以他在万千士子中选了温明裳, 而潘彦卓呢?

  如果咸诚帝一开始抱有的目的与崔德良殊途同归, 那他的确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燕州出身能让他将拥兵一方的弊病看得透彻,三城的屠戮能叫他不会偏向所谓铁骑的忠义,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一朝天子从这么早之前就择定他作为日后的棋子。

  这是温明裳起初难以厘清的迷雾,但彼时她不过初入朝,即便心有疑虑,也无法彻查清楚,更遑论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天子耳目之下。

  真正让温明裳有心彻查此人来历是在他自言是俄苏里的头领之后。

  鹰房是为洛清河能迅速获悉北境情形而设的耳目,它们在长久以来与兵部达成了不成文的约定,铁骑受朝野所辖,兵部借此来还以限度内的自由。这些人是游走在边境的眼睛,他们的本事比之六扇门捕快的听记也不遑多让。

  所以温明裳在那之后向洛清河借了人。潘彦卓所系的东西太多,即便连将他送入瞿延先生门下都是咸诚帝亲自布局,温明裳也不信如今的天子能将底细查得面面俱到。

  鹰房的耳目回报的第一封密函就是核对潘彦卓这个名字出现的每一个时间点。

  院中醒竹叮咚一声响。

  温明裳目光落回信函上书写得细密的文字。

  官府的黄册写明了他的出身,那是背靠岐塞的一个边境小村,元兴三年前代靖安侯洛颉死后,铁骑被迫后撤防线,那附近的村落也被洗劫一空,后来的军队没在里面找到任何活人。

  这个名字再被提起是三年之后,洛清影改变了铁骑的编制,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将交战地的战线重新往北推,那段时间里北燕人引以为傲的轻骑兵在重甲之下屡屡碰壁。他们退回白石河沿岸时只会带走自己的族人,掳掠来的奴隶被无情抛在了铁蹄之后。

  文书上记着潘彦卓也在被救下的奴隶之中,他在官办的善堂中待了半年,之后自称是这孩子远亲的一对夫妻带走了他。一年之后,他被送入了瞿延先生门下,后来的记档全数是书院的。

  除了被狼骑掳走消失的那三年,这上边记的所有都能对得上,不论是恰有其事还是故意为之,都可谓滴水不漏——如果鹰房在燕州亲眼见到了那对夫妻的话。

  “他们死在元兴九年秋天。”耳目回来时对温明裳说,“官府皆有记档,是病亡。潘彦卓为他们守了三年孝,深居简出直至十二年冬,那之后他便上京赴了十三年的春闱。”

  信函上朱砂笔圈出了这一年,它与空缺的那三年一并,在白纸黑字里显得分外刺眼。

  洛颉是因何而死在温明裳这里不是个秘密,咸诚帝从更早以前就傲慢地将敌将作为棋子替自己铲除异己,但也正因此,拓跋焘知道这个秘密。

  他掳走了战乱中的大梁人幼子,如若是为了培植新的四脚蛇,他就一定会将这个信息告诉潘彦卓,否则没有什么憎恶能抵过亲族殒命仇敌刀下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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