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叶家沱码头的我奶奶（1 / 2）

我的家在CQ市彭水县叶家沱码头，地处重庆和湖北贵州交界的武陵山区，是苗族和土家族聚居的地方。我家大门朝南，正对着郁江和青山，背靠着崇山峻岭，房屋有很多，女眷住的吊脚楼就建在江边，每天清早姑姑们的洗脸水从窗户直接泼下楼，那些带着脂粉的香水就随着郁江静静的向西流去，在不远处汇入乌江，到了涪陵再汇入长江，一路蜿蜒流经中国南方的大地，最终汇入了大海。

我爷爷叫张正兴，奶奶叫王华善，都是土家族，爷爷去世的较早，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爷爷的。我奶奶是个很强势的女性，与我爷爷一起在码头做小生意，最早是做豆腐干，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成了远近闻名的一个大家族。

我奶奶一共生了六个女儿两个儿子，我父亲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姐姐。爷爷去世后，我父亲也长成，奶奶就带着父亲一起经营家里的生意，再后来我父亲承担了赚钱养家的全部责任，奶奶主要负责管理这个大家庭。那时父亲主要的生意就是把我们山里的桐油、茶油等土产运到长沙和南京、苏州等地，换成布料及生活用品运回码头出售，所以父亲常年外出经商，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赚的钱都交给奶奶支配，我奶奶很能干，把家里几十口人和几十名长短工管理的井井有条，所有人都很尊敬她。

我奶奶特别喜欢文化人，我有个婶子叫李芳林，人长得很漂亮但没文化，奶奶说没文化的人长得漂亮，就等于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娶进门后，奶奶就把她送出去读书，读了几年书才回来，别人都说读了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家当太太，丫鬟服侍着，可我奶奶认为书读的多的人呢，说出来的话是带着文气的，叫人听见也舒服，没有读过书的人，说话有股火药的味道，那个味道一出来就是熏人伤人的，奶奶很不喜这样的人。

我奶奶家教很严，我那时小并不记得很清楚，2017年回老家，见着我堂哥张定松（我们两家是同一个祖爷爷，我爷爷和弟弟虽然分家了但还是生活在一个大院里），他和我说了一些我奶奶的事：我家从码头到学堂要过一条很大的路，每到上学放学的时候奶奶就在门口杵着棍子看着，如果谁过马路的时候和别人抢道了，回来就要受惩罚，男孩打屁股，女孩打手。

奶奶打完再问：“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抢道？这样一点家教都没有，你们从这里出去别人就知道你是张家的人，没规没矩的就会说我们没有家教！”

奶奶说：“必须要恭恭敬敬的等别人过去，你才可以慢慢地走过来。”

我奶奶吃的是小灶，她若是喜欢哪个孙子，就叫去陪她吃一顿小灶，女孩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因为奶奶很是重男轻女，可能因为她生了六个女儿吧。哪个孙子能去她那里吃一顿小灶，走出来就特别自豪，那可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我大妈妈的女儿嫁到熊家，有一次带着小叔子来我家拜年，奶奶看见他很是喜欢，就带去吃小灶。

他叫熊开年，我在1967年秋天再见到他时，他说：“你奶奶很喜欢我，小时候去拜年还吃过一顿小灶。”他觉得能跟我奶奶吃一顿饭，是很幸运很光荣的事，时常想起都特别高兴。

我奶奶常说人要有善心，和她的名字一样，奶奶一辈子都是在行善的，凡是贫穷的家庭，在我们学堂读书不仅不收钱，还管饭。我们家有三个饭堂，一个是奶奶的小灶，一个是我们家人的饭堂，一个是大食堂，所有穷学生都可以在大食堂吃饭。

大食堂吃饭的人很多，每次蒸饭都要蒸一百斤米。很多学生都在那里吃饭，有些人就认为是该吃的，也有人是懂得感恩的，其中有个李朝宽，他不仅在我们家学堂上学，吃住也都在我们家。

饭堂的一位婆婆经常开玩笑说：“你又不姓张，你天天来这里吃饭又不掏钱。”

李朝宽知道他们开玩笑，就说：“那我就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