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11(1 / 2)

  梁彻壮着胆子眺了一眼,自家主公面色平静,吐纳轻,不见胸膛起伏,实难辨心绪。梁彻不敢再多言,偷偷给公孙明方递眼色,却反被公孙回瞪。

  两人再齐看向蔺昭时,蔺昭已重伏案批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换墨。”蔺昭头也不抬下令。公孙明方立即移走朱砂砚台,将另一方墨台放置蔺昭右手边。

  最后一本是要呈给圣上的奏疏,蔺昭毫笔沾墨,左手按本,右手下笔,他的书法无论何时都工整沉厚,勾如发弩,忍力藏锋。

  批完,仍处四更。

  公孙明方跟往常一样,逐一吹灭烛火,仅留一盏手执照亮。他让道蔺昭先行,接着让梁彻,自己最后跨过门槛,带好房门,转身,见下完台阶的蔺昭立定不动,月光将主公的影子拉得颀长。

  公孙明方一楞,眉头蹙展,而后快步走下台阶,笑道:“更深露重,主公早些歇息吧。”

  蔺昭静立不语,夜风无声吹动衣袍。

  幽暗里,公孙明方盯着蔺昭来回摆动的袍角,将灯举高:“主公,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不困,你们先回。”蔺昭依旧背对公孙明方和梁彻,身不动,只张合薄唇。公孙明方和梁彻对视一眼,梁彻用肘拐了下公孙明方,双双告退。

  少倾,蔺昭径直前行。

  他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右臂轻搁到桌上,面无笑意,却也瞧不出悲伤,平淡安静,没有任何表情。

  一瓣粉白的花瓣悄无声息落向蔺昭手边。蔺昭随之抬头,发现今年院中最后一拨垂丝海棠开始凋落。

  寂寂只在今夜。

  蔺昭默然注视良久。

  公孙明方和梁彻皆担心蔺昭,并未回房反而躲在暗处观察。梁彻越窥越心神不宁,忍不住开口:“主公就这么一直枯坐着?”

  公孙明方一言不发,腕上佛珠退至指尖,无声捻动数颗。

  梁彻面对面盯着公孙明方,嚅唇:“你说主——”余光突地扫见有身影走向蔺昭,旋即止声,脑袋扭向蔺昭那侧。

  款款靠近的女子鹅黄衫鹅蛋脸,正是妙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梁彻和公孙明方屏息凝视。

  妙仪走到蔺昭身旁,脆生生道:“公子怎么还不歇息?”

  蔺昭挑帘看她一眼,缓扬浅笑:“不困。”

  妙仪脸上的黯淡一闪而过,而后重新明亮起来,在蔺昭对面坐下:“奴婢亦是‘今夜无眠’。”

  “你有肝痈,春日易犯,还是早些睡,”蔺昭淡淡回应,子午流注,眼下丑时正养肝经,“哪怕睁眼夜卧,也好过坐在这里苦熬。”

  妙仪心里忽然格外难受。

  她晓得公子在关心她,既体贴又尊重,挑不出一丝错处。公子始终保护她,像皎皎明月,永远给她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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