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0（2 / 2）

我也懒得和他争论了，赶紧跑到医院去弄了些碘伏、棉签、纱块、绷带、胶布之类的东西，也带回一瓶“肿痛灵”，准备给“骑自行车时栽了跟斗”的活见鬼包扎伤口。

屋子里灯光不甚明亮，我打着手电筒给活见鬼检查了一下伤情，幸好并无大碍，只是几处软组织损伤而已。我就施展我在普外科的平生所学，开始发扬起“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来。那些皮肤被擦伤的地方，就用棉签沾上碘伏先消毒，然后用纱块包扎起来，那些肿起来的地方，就用“肿痛灵”喷喷。我把活见鬼的头也缠上纱布，搞得他活像个外星人。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那一夜，活见鬼的话尤其的多。

他躺在床上喋喋地不休说个不停。我也懒得看书了，干脆合上书本躺在床上听他说。

他和我谈起他过去的许多事情，也谈到他的家里的情况。

在他小的时候，父母也都在乡下种庄稼，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倒也其乐融融。自从他父亲到县城立稳脚跟，开皮鞋厂发财之后，母亲听说父亲有了别的女人，他们就开始不停地吵架。他们居然说他们当初结婚就是个大错，我就是他们所犯错误的结果。从此之后，我就老觉得不太对劲了。

“当你的父母都说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的时候，你会作何感想？”

活见鬼沮丧地问我。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没有那样的经历。小时候，我听祖母说过，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期盼着我的到来。我的亲人们，甚至为了我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上，吃尽了苦头，也无怨无悔。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我又得了新生儿肺炎，我的家人找亲戚朋友借了很多钱，才在城里的医院保住了我的小命。据说我的那些救命钱，足够买十头大肥猪。小时候，祖母总逗我说，你要聪明点才好，我们用十头猪换来的你，如果蠢得像一头猪的话，那我们岂不亏了九头猪！从小，我就在努力使得自己变聪明点，不让祖母觉得太吃亏。可时至今日，我这个目标依然没有达到，我仍旧愚钝不堪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祖母在天有灵，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为当年我们家的这桩买卖而深感后悔。但不管我聪明与否，我的亲人们有多喜欢我，有多爱我，我是知道的啊，他们怎么会认为我是一个“错误”，我怎么会知道活见鬼说的那种感受呢！

“我却知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仿佛从头到脚我整个人就这样被一下子否定了，我一切的一切就这样被否定了！不瞒你说，我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了三个晚上，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

活见鬼情绪十分低落。

“喝点水吧，别想那么多，先养好伤再说。”

我下床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心中都有脆弱的地方，看来此话不假。在我眼中如此“潇洒快乐”的活见鬼，原来居然也有这等烦心事！

“在我读高中时，本来成绩很好，正做着考个好大学的美梦。但我的父母闹得更厉害了，三天两头就吵架，甚至有时候还动手。我周末回家也不得安宁，让我深受打击，书也读不进去了，成绩一落千丈。那个初夏的夜晚，我伤心欲绝，于是爬到楼顶，准备在几秒钟之内，以物理老师讲的自由落体运动的方式，下到底楼的平台上去，以此来结束我父母所犯的这个“错误”。当我来到楼顶时，在那朦胧的亮光中，我竟然看见一对美女帅哥躲在楼顶上谈恋爱，他们亲亲密密相互搂抱着的样子，简直羡慕死我了。在那一刹那，我突然不想死了！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呀。我抬头仰望夜空，繁星满天，不时有流星滑过。而空气中，到处都飞舞着萤火虫。实事求是的说，初夏的夜晚，真的很美。此刻，我在风中竟然闻到了夜来香的气息。我突然明白过来，如果就这样死去，那岂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来白走了一遭。于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必须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要谈恋爱！这就是我活着的动力和勇气！”

话到此处，活见鬼沉默了一阵，才又继续说道：

“后来，我父母离婚了。从小以来我就是把我、父母，我们一家人看成是一个整体。当我得知他们离婚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的身心被撕裂了，被他们无情地撕成了两半！无论怎样，我的世界再也不完整了。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时时困扰着我！”

我终于明白活见鬼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找不同的女孩谈恋爱的原因了，原来那小子是受了刺激，连心理都有些扭曲了，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寻找活着的动力和勇气！自此，我再也不羡慕活见鬼了！

“后来，我想通了，我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年都是我赚回来的！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吃亏，更不能活得太窝囊，我只做爱做的事情！”

“懂不懂？做爱做的事情，这就是我的座右铭！”

活见鬼喝了一口水，又一次重复道。

但我却并没有想通，也没有搞懂，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死过一次吧！二十岁的我，稀里糊涂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自己真正最爱做的事情是什么都不得而知！此刻，我不知道该怜悯活见鬼呢，还是该同情我自己！

外面起风了，秋天的晚风正从窗外的松林刮过，响起了阵阵的松涛声。我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感觉似乎就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