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寒衣放灯(2 / 2)

风很大,迷了她双眼,拂乱她细软的发丝,也扬起了她的裙摆,感觉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云谲轻抚她的肩膀,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

此时黄昏已去,这里漆黑一片,渺无人烟,只有细细流淌的水流声,清脆悦耳,若不是未知带来的恐惧,当然身边那位也挺吓人的,她一定能体会到此处安详寂静的美好。

忽然,云谲手一挥,周围悬挂的灯笼居然一个个自动亮堂。灯火映下云谲俊朗的脸庞,似乎没那么死气沉沉,果然在人间还是多了些许烟火气,让苏雪桥感觉到他是个有温度有血肉的人。

这里叫朱州,是云谲从小和家人居住的地方。六百年的交迭更替,改朝换代,朱州已不复当年辉煌。这些年战乱四起,朱州年年征兵,赋税沉重,除了卧床无力的老者,但凡有点力气,腿脚利索的,都不愿继续留在这儿。

而面前这条涓涓细流,便是幼时母亲常带着他们姐弟俩摸鱼抓虾,嬉戏玩闹的地儿。

母亲去世后,每逢寒衣节姐姐就会带着他来这条河边放灯。后来姐姐也不在了,他死活不愿意相信,六百年来从不间断找寻姐姐下落。

他相信总有一日能够把姐姐带回这里,姐姐总是怕黑,他便沿河都挂上灯笼,如此姐姐就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来寻他。

见他看着灯笼跑神,苏雪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询问道,“来这儿干什么?”

“放河灯。”

“你要祭奠何人?堂堂二殿下也会过人间习俗?”苏雪桥脱口而出,说完连她自己都后悔不已。他俩是什么关系,没有相熟到能互相调侃,开玩笑的地步。

云谲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挑逗地用指腹来回在她脸颊磨蹭,勾起一抹邪魅,像在玩弄调戏,言语透露轻浮。

“看来我们桥桥对我甚是上心,开始调查起我来了。”她终于注意到他,不再是视若无睹,漠不关心。云谲心里是欢喜的。

而“殿下”二字,于他而言是权力亦是笑话,从苏雪桥口中说出,便是极大的羞辱。

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目前气氛明显不对,吓得她连连后退,弯腰作揖,赔罪说,“殿下恕罪,是雪桥逾矩了。”

云谲并非生气,对着她更无怒气可言,许是方才瞧她看死鱼妖那痴呆的神情,心里说不上滋味,阴阳讽刺把她吓着了。

一改往常严肃的神情,温柔将她扶起,虽说现下无人,可云谲还是喜欢凑上她耳旁说,“我说过你可以喊我名字,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天天殿下前殿下后,岂不生分?”

苏雪桥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以后还得见面啊。

云谲笑而不语,留她在这儿梳理情绪,默默走去河边,蹲下写河灯里塞的纸条。

边写还不忘瞟她一眼,见她低头皱眉,绞尽脑汁地想鬼主意,渐渐转为踮脚偷窥他纸条内容。

她好奇什么人居然能使云谲亲自为他放河灯,想看却害怕靠近。都说云谲是佛挡杀佛的大魔头,她也实实在在见识过他的狠,总觉得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更不会动手杀她。

被他发现后,苏雪桥立马佯装不在意,摇头晃脑,还嘟嘴吹起口哨来,简直心虚又可笑。一副像在告诉他,鬼才愿意好奇。

云谲让她的小表情可爱到了,不禁低头偷笑,许久处于紧绷状态的他,在苏雪桥这里得到片刻放松。

“实话告诉你,我有两个最重要的人在朱州过世,因而每年的寒衣节都会来这里祭拜。”

“那殿……额不,云谲,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一个人无趣得紧,想你陪我。”

借口!你不还有两个跟班吗,上次在河边打伤程彬时,她亲眼见过。不过她可不敢明说,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云谲用两指捏起纸,往前吹了几口凉风,让上面的墨汁干透,苏雪桥不经意瞄见里面的字,是个“归”字。

别人放河灯通常会写怀念亲人,或是祝愿先人顺利之类的话,他简简单单一个“归”字,实属猜不透。

他把河灯平稳置于水面,水的流速缓慢,借着清冷的月光映照,河面泛起层层波纹,将河灯带去远方。

这个“归”是在告诉母亲,他已将姐姐找回来,叫她不用再挂心。另一个意思便是希望所有丧命之人,在寒衣节当天能够借着河灯微弱的光亮,寻到回家的路,拿几件亲人烧下去的冬衣御寒。

望着渐行渐远的灯,云谲不禁悄声念叨,“老家伙们,跟着灯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咯!”

看着河灯顺水远远漂走,他的眉头多了一道褶皱,脸上又增了一分愁绪。

见他手上仅有一盏灯,苏雪桥不解问道,“两位亲人为何你只放一盏河灯?”

云谲抬眼望她,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爱意,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感激,上苍怜悯,六百年等待换来她短暂一生的陪伴,即便如此,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另一个我已经找到了。”他笑了。

“……”

找……找到了!天哪,这也太吓人了吧!

他莫不是……疯了,去世之人还能相见,他见鬼了吧!

云谲突然牵起她白皙的手,眼含笑意,咧嘴微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苏雪桥不敢想他居然还有如此可爱阳光的一面。

他一脸期待地询问道,“再有十几日便是你生辰,我可有幸为你庆生?”

苏雪桥先是愣了下,欲抽出被他那双满是厚茧的大手包裹着的手,仔细犹豫,还是算了,万一他发火,她该如何是好?

打不过,又跑不脱。一个优秀的猎人最不缺乏耐心,即便狩猎不成功,也得有个保全自己的法子,两败俱伤是最愚蠢的方式。

“你怎么知道的?”她用假模假样的微笑礼貌回应。

云谲避而不谈,直接说明目的,霸道且带着点儿乞求的感觉,“届时不要答应别人的邀请,我会来找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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