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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李昭说,“他们会觉得你只P自己,不给素人老板P图。”

更何况,梁泊言消失在大众视野里这么久,让老板发个照片证明他还活着,也不算什么坏事。

至于那张拍立得,就只是李昭的私心了。

坚尼地城的海边,今日仍然有璀璨的日落。如今这里成了新的网红打卡地,游人们在固定的地点吹着海风拍照,然后乘坐着叮叮车前往下一个地方。

“拍张照也好,”李昭看着那张拍立得,“这个时候的样子,也不知道能留存多久。”

梁泊言说:“怎么没留存了,其实我们超级收音机乐队的抖音号上也有我的视频,你又不是没有转发过。”

“那不一样。”李昭反驳,“视频大家都能看。”

他总是这么觉得的。

梁泊言是大众歌手,所有人的明星,很多人的朋友。他的歌是公共的财产,播放在商场和小店,大家都能听,影像放到互联网上,大家都能看。

所以梁泊言是一个过于花心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大度和遵纪守法,实在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先不说照片了。”李昭将拍立得收起来,胳膊靠在栏杆上,“你那天去了港大,去了咖啡馆,去了坚尼地城,然后呢?”

然后,便是去了原本约好的律师那里,看了那段他始终没有想起来内容的影像。

“你想起来了吗?”李昭似乎明白了一些,“就是之前在寺庙里的时候。”

“想是想起来了一部分。”梁泊言也有些犹豫,“但就像我跟冉东说的,全是口供,毫无证据,她人都没了,说她是编的,也不是不可能。”

梁泊言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世,十几年前知道冉东不是他亲生父亲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过寻找生父的念头。但如果两边都不是的话,实在也过于荒谬了一些。

“如果不在乎的话,”李昭看向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霓虹灯纷纷亮起,这是属于香港的风景线。

梁泊言决定讲一讲,他还记得的那部分。

录像里的女人仍然看着那张照片,感慨着她那时候多么年轻漂亮。

不过下一刻,她又拉开抽屉,将照片收了起来。

原来和他们推测的并不相同,照片并不是录像的主角,正式的录制,下一秒才开始。

“讲个身世秘密同你听,”梁幻说,“其实你不是我个仔。当年,冉东个衰人……”

她的粤语已经很标准,但讲完这句,又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很不顺口,又变回了普通话。

“当年,冉东这个傻x,不知道什么时候耍阴招让我怀了孕。我那时候还没有在香港站稳脚跟,他知道我想做生意就离不开他,又怕我成了气候就跑,搞这种卑鄙手段。”梁幻讲到这里,微微笑了笑,又开始点烟,“不过还好,我刚好在做检查的时候,遇到了跟我怀孕时间差不多的人。”

哪怕是一九八几年,那样保守的环境下,仍然有一些意外会发生。她在医院里遇到了未婚怀孕却被抛弃的女孩,舍不得堕胎,却又无力抚养。

她给予了丰厚的物质条件来利诱,承诺将对方的孩子当亲生的来抚养,将女孩带去香港,改了出生证明。

而她自己,一早就做了流产手术。待女孩离去,冉东飞过来,看到的已经是一副伪装好的景象。

“他由头至尾都没发现!”梁幻大笑,“蠢得像猪,迟早翻船。”

可是笑完之后,梁幻倒是有片刻的愣神。

“前几天我在一条街上遇到你母亲了。”梁幻说,“她原来没有回去,留在香港做工人,正在帮忙卸货,看起来还行。不过真奇怪,她没认出我来,就是说着唔该,从我旁边搬东西过去。我觉得她如果认出来,大概会问你过得怎么样。或者问我对你好不好。”

梁幻倒是有这个自觉,说不出好字,但是想半天,居然还给自己辩驳:“是她自己听错了,我当年也没说什么要对你好,我说的是当自己亲生的来养。其实如果你是我亲生的,我也会这样啊。”

“不过……”梁幻似乎也没多少愧疚,“我也不会告诉你她是哪位叫什么,总不能等我走了,你倒是享福拥有完整家庭了吧。如果你非要补偿的话,我倒是有一份东西留给你。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交到你手上。你daddy,啊不,冉东和我,一起替不少人洗过黑钱干过脏事,所以我也留了一些备份。如果多年后你穷困潦倒了,拿去敲诈勒索,应该也能换不少钱。如果威胁得太过份,被人灭口了,只能怪你手段太低级,不要怪我。”

“你应该不会想着拿去举报吧?”梁幻最后才给出这个选项,“那样很危险的,而且那些备份,威胁敲诈还行,举报就不一定够分量了,灭口的可能性还更高。如果你要这么选的话,你还是别说是我儿子……丢,你本来也不是。总之,加密文档在律师那里,你自己选。”

说完这番话,录像也该停止了,这似乎是梁幻自己在家里录的,旁边没有别人,开关机都需要她一个人来完成。

眼看人已经走近,就要按下停止键,但隔了一两秒,画面又动起来,梁幻又回到了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

“哎。”她轻声叹息,又说了一遍,“我那时候真漂亮,虽然现在也不差,但。”

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视频停止了。

“……”李昭问,“可以骂人吗?”

“如果骂她有病什么的,也没什么新意。”梁泊言诚心建议,“要不使用你的特长,写到剧里去当恶毒反派吧。”

“那更不行。”李昭断然拒绝,“现在观众爱好太难捉摸了,我怕观众爱上。”

“算了算了,人都炸死了。”梁泊言安慰道。

梁女士最后留给他的,也不算一份诚挚的礼物。她非要说得那么具体,连路边搬运的女工都要讲出来,只是这茫茫人海,七百余万人里,大张旗鼓张贴寻人启事,都不一定能找到。她却还非要告诉梁泊言。给人渺茫的希望,还要抛下一颗危险的炸弹。

或许是过去的经历, 或许是自身的性情,她最终变成了一个残忍的人,将暴戾发泄到他人的身上。

梁泊言本来就一堆事情要烦,猝然接收到这么多的信息,实在也没有想好如何做决定,将录像交还给律师以后,又顺便问了问那份文档。

“那是加密的。”律师说,“需要输入密码,三次以上就会自动格式化。”

“没有密码提示吗?”梁泊言问。

“反正我这里没有。”律师答复,“会不会在其他的地方有暗示呢,比如录像带里?”

梁泊言猜不出来,也不想浪费这三次机会。他还有时间可以再想想线索,虽然时日无多,但起码还是有时间回忆一下密码。

可是,那天晚上,便是天降一场灵异事件,让他没法回去试一试密码,甚至连录像内容都彻底忘记。

可是对于这番事情,李昭有着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灵异事件,或许也只是将他变回十六岁的模样,而那一段记忆的删减,并不一定来自耶和华、佛祖、观音、亦或是随便什么神明的旨意。

或许只是这个人太难过了,他也太疲惫了。他睡一觉起来,选择忘记,不用再管再理。他宁愿抛开所有的人际关系,变成一个丢失姓名身份的孤儿仔。

不过这么多的推测,似乎也没有必要跟梁泊言讲。

他以前可能会问梁泊言,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不是觉得他不配知道。但现在好像不会这么问了,梁泊言是一个内心有许多空洞的人,但是那已经是既定的形状,如果非要用水泥浇筑进去,填满那些空洞,只是一种侵占。那就是梁泊言本来的形状,千疮百孔,风刮进来,有巨大的啸声,也许恐怖得像鬼哭狼嚎,但也许也是一首特别的歌。

梁泊言仍然思考着,抬头问李昭:“你觉得密码会是什么呢?要么就是她生日什么的?机会太少了,也不太敢随便试。”

李昭低头,吻了一下梁泊言的额头。

梁泊言一愣,扭头看了一圈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但仍然低声跟李昭说:“都说了不要在外面发神经。”

“又没有人认出来,”李昭说,“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编剧是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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