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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公告显然扫了很多人的兴致,李昭是首先感觉到的,皱着眉合上笔记本:“怎么都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需要我请你们喝咖啡吗?”

这些人倒是自觉,马上推辞:“不用!茶水间有!”

让抠门的李昭请客,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这几天辛苦一下,”李昭说,“这个改完就暂时没什么事了,别说你们,我都要放个假。”

“昭……李哥。”

临走之前。李昭听到小朱在叫他,回过身来:“怎么了?”

小朱是他们中最八卦的一个,眼神亮闪闪的,问的问题却很隐私:“那天你带过来的男生叫什么啊,想认识一下。”

李昭一愣,想起那天梁泊言编造的谎言:“他叫梁占。”

“哪个字啊?”小朱还认真想记名字。

“鸠占鹊巢的占。”李昭说。

“我可以约他出来玩吗?”小朱又问,果然遭到了李昭的拒绝。

“李哥,他其实不是你亲戚吧?”小朱肯定地说。

李昭瞬间没话可说,他可不像梁泊言,随口就能撒谎跑火车。

这样一来,更让小朱坚定了内心的判断:

昭姐现在年纪上来了,抛弃了苦情怨妇倒贴风,都开始染指清纯男高了。

也不知道对他们这些打工的来说,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以前梁泊言还健在的时候,对他们来说,李昭每次的感情波动,都会直接反应到工作中来。

去年李昭突然发神经,到处托关系,从北京开车去上海,临行前朋友圈发得那叫一个激动,他们都以为要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倾城之恋了,结果却虎头蛇尾,问李昭去上海到底见了谁,他说东方明珠。

后来他们接了一个讲疫情的任务剧,别的单元都是各种感人故事,唯有李昭,写了个主角千里送菜,对方家里却早已有了别人,连门都没进得去的故事。有关部门大概看得也是莫名其妙,说不够正能量,便退了李昭的本子。

一般来说,废掉的本子,他们都会留着,什么时候改改还能再废物利用,但李昭却把那个短剧的剧本全文都发到了微博上,粉丝随便评论一句写得好,李昭就会马上回复谢谢。

“该安排的我都安排了,”李昭看了看表,“这些天我也有点事,能自己搞定的就不要联系我。”

这句话不是借口,他是真的有事情。

既然要写年代戏,除了看书查阅资料以外,更重要的是拜访行业内的专家与当事人,能得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很多如今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当时却十分火爆,全民流行。

比如,气功大师。

李昭第二天去拜访的这位气功大师,就是在八零、九零年代十分有名,据说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明星私下有联系的。大师至今风采依然,须发皆白,非常傲骨,虽然接受了李昭朋友的请托,却很是不耐烦。

“这有什么好聊的,”大师说,“那时候气功热全国都是一样的,你回家问问父母不就知道了。”

“我爸妈都死了。”李昭说,想想又补充一句,“不是练气功死的。”

大师:“……”

大师总算妥协,带李昭走入书房,从书柜最底层翻出旧资料,给他看过去的光辉历史。

“不许举报啊,”大师说,“这都是历史的局限性。”

李昭低头翻看,厚厚的一叠照片,都是大师参与各地特异功能研究所、带功大会甚至UFO不明飞行物研究大会的照片。

“为什么这里还有UFO?”李昭提出疑问。

大师说:“既然气功可以是一种黑魔法,当然也可以是外星科技,不行吗?”

李昭被噎得不轻, 继续看资料,鼎鼎大名的顶级学府,原来在那时候也有人体特异功能研究会、气功协会,甚至还有专门的刊物,每月发行。随便一翻,就是记录了多少人靠气功治好了病,还有大师的专题报道,那时候还年轻的大师声称,他曾经让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重获青春,变得看起来只有四十岁。

李昭停住了。

“这是真的吗?”他蹲在地上,问大师。

“王林都死了,怎么还有人问这么傻的问题。我怎么不把自己变回四十岁?”大师不耐烦道。

“您这个采访里说了,有的人会问是不是人人都能返老还童,事实上这需要机缘,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能开发的程度也不一样。这不是骗术,而是一种科学。”李昭逐字逐句地念给大师听。

大师怒了,门一开就要送李昭离开:“就你会挑刺是吧,美国人还搞神盾局血清呢,你怎么不去质问他们?赶紧走!”

“我没有质问,”李昭站起来,“我是真的想问。”

“如果有人被发功了,你能再把他变回去吗?”

李昭的真心诚意,却只换来被大师赶出门去。

他非常伤感,于是顺走了大师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里,大师站在C位,而旁边都是青春靓丽的学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喜气洋洋地开始发功。

来自生机勃勃而又荒诞的八十年代,让他想拿回去问问梁泊言,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还练过气功。

“我妈有没有练过气功?”梁泊言说,“我可以回答你,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李昭有些警惕。

“帮我买包烟啦。”梁泊言将空空的烟盒扔在桌上,“烟抽完了,楼下老板不肯卖给我,连电子烟都不卖。”

李昭说:“不卖就别抽了,你现在这年纪,抽烟像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梁泊言反问。

“三十多岁的男人抽烟叫成熟沧桑,”李昭说,“十几岁男性不好好上学在路边抽烟,看起来像街溜子。”

梁泊言冲着李昭龇牙笑,牙齿整齐且白亮:“三十多岁男人抽烟只会抽得一身烟臭味,还要多刷牙以防牙黄。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没读过书的街溜子。”

他的学历换算到内地,就是只读完初中,便开始在社会上鬼混。在酒吧里,学会抽烟,学会喝酒,学会怎么调动观众情绪,才能多拿点小费。

“本来就像,那就更不该抽了。”李昭说,“等你变回来了,自己去买。”

又听到“变回来”这几个字时,梁泊言皱了皱眉,反而更加强调,“帮我买包烟嘛,一包烟换一个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声音也变得黏糊,像在乞求大人买糖。

李昭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为了不让梁泊言继续这么恶心人,他下楼去给梁泊言买了包烟。梁泊言这才把照片拿过来,问:“你怎么认出来的?记性这么好?”

“因为背面有名字,梁幻。”李昭说,“这个名字不常见。而且两个人都是同一所大学的。”

“她信,但信得不怎么认真。”梁泊言说,“我小时候还有气功大师来我家发功,后来她发现香港不流行这个,后来就跟着去泰国拜白龙王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问李昭。

李昭说:“今天遇到个气功大师,说能把人返老还童。”

梁泊言笑出声来:“这你都信啊?”

“如果不信。”李昭问,“那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对哦。”梁泊言恍然大悟,“排除掉黑暗组织暗算的可能,我这也算是灵异事件。”

他把烟咬在唇间:“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是我妈多年以来用赃款烧香拜佛的回报。”

李昭很不高兴,他不知道梁泊言是怎么想的,如果换成他,他绝对不想回到那晦暗的少年期。

那个暑假之后,他爸被调去了专案组,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把他送去了住读。李昭的性格并不合群,比班上的男生都矮一截,又不擅长体育,长久下来,回忆并不美好。

他只记得梁泊言这个时不时跃进他生活里的异人。在快递还不发达的年代,寄来一些香港的新鲜玩意儿。并没有多值钱,但他爸很高兴,说你看还是要多做好事。

不管怎么算,都是现在最好,有名有钱,就已经胜过太多人。

但梁泊言不这么认为。

梁泊言说:“大哥,你还现在最好呢,你才三十多岁,每天睡眠时间能有五个小时吗?一熬夜就咖啡咖啡,前几天我还看到你在吃药?”

他想起一出是一出,打开茶几下的抽屉翻药瓶:“这是什么?辅酶Q10、复合维生素、鱼油、护肝片……再过几年是不是要加上万艾可了。”

李昭没能拦住他,抓住梁泊言的胳膊,把抽屉踢了回去。

“心虚啊?”梁泊言仍然没个正经,反手扣住李昭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手心。

十六岁的,梁泊言的手。

没有茧子,没有倒刺,皮肉都是软的,细腻得仿佛最顶级的白瓷,精美而脆弱,似乎他轻轻一用力,就会立刻折断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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