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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反问:“不是你说北京太干了风沙又大,不喜欢去?”

“但我的房子不知道还留着没有……可能要住酒店。”梁泊言想到比较实际的问题。

“留着的。”李昭说,“我跟房东续了租约。”

房东是认识李昭的,之前就偶然碰到过好几次。梁泊言失踪以后,他也乐意按原来的价格继续租给李昭,有时候会过来检查一下水电家具,又碰到李昭坐在屋子里。房东会说:小李你真是专情,要是外面那些乱搞的男同性恋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他以为梁泊言会再多问几句,比如为什么要续租,等了有多久,但梁泊言只是把登机牌收了起来,说:“李昭,你这个精力,要是换个性取向,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似乎并没有一丝感动。

这机场真是先进,除了安检之外,几乎都是机器自动验证,梁泊言摘掉口罩和帽子,伸展双臂让安检人员检查时,明显看到对方愣了一秒,但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都看一眼他握在手里的证件。

虽然很像,但明显是两个人。这层意思,梁泊言从那人的眼睛里读了出来,他照镜子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无情的人脸识别机器,从皮囊照穿灵魂,认出他仍然是那个梁泊言。

李昭似乎真的挺忙,飞机上空姐都让他收起小桌板了,李昭把电脑抱到腿上放着,继续敲着键盘。

梁泊言在旁边看着,但剧本的格式只有一些单调的人物对话,让他兴趣缺缺,没一会儿,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紧紧攥着那一张照片,那张黑白照,旧到已经泛黄,是用胶片拍摄、暗房里洗出来的,几十年前的幽魂。

那是三十五岁的梁泊言,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卫生间暂时关闭,请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上下的晃动让李昭看不清屏幕,他想把电脑放进背包里,右手臂活动不开,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睡着的梁泊言,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李昭很少看到梁泊言这么痛苦的表情。

以前的时候,梁泊言在卫生间里呕得只剩酸水,嗓子像被硫酸洗过,第二天仍然去演出。后来嗓子退化得厉害,变成有些沙哑的声线,好像也没怎么难过,就是这样接受了现实,还跟李昭开着玩笑,模仿烟嗓该怎么唱。

看来这段时间,梁泊言过得也没有那么好。

他轻轻推了一下梁泊言,对方醒过来,脸上一片空白,呆呆的,坐着不动。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才清醒过来。

他看到梁泊言从外套胸口位置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来,又是那样,放空似的看了半天,又放回去。

飞机正在降落。

“李昭。”梁泊言说,“ 要不然去北京吧。”

“什么?”李昭问。

问是问了,他又等不到梁泊言回答,有些恼怒地把电脑包丢到地上,发出闷响。

“你就是在玩我。” 李昭说,“改来改去,你觉得我很闲吗?”

梁泊言不解:“你很忙那不是更该回北京?你们公司本来也没在上海吧?”

他都可以想到李昭到上海以后的行程,哪里都不去,坐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骂手下的小编剧写得太烂,开完会一群人继续加班,点冰美式。梁泊言会去取挂在门口的外卖,尝了一口觉得很苦,换成自己在喝的中药,给李昭拿进去,李昭喝一口喷出来,骂他。

这些步骤,换成北京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梁泊言说给李昭听,李昭听得冒火,但嘴太笨,又反驳不了。飞机终于落地,他眼看李昭把手机拿出来,开始打电话。

“喂,是我。对,从香港诈尸死回来了。我看了你发给我的部分,这都写的什么台词,每场戏的剧情都给他们了,还写不出来吗?这是古装剧,有没有点文化?硬拽词也拽点好的。说什么原著作者这么写的,这是理由吗?不就是原著作者写太烂了,才需要改编剧本。照抄就行的话,我拿个AI抄不就好了?AI写得说不定都更好。晚上九点开会,你让他们吃了晚饭就过来。”

骂完以后,李昭挂了电话,定了即刻起飞的新机票,跟梁泊言说:“两小时后起飞,在机场吃吧。”

梁泊言觉得没什么问题,但随便走进机场的餐厅,他给自己点完,问李昭要吃什么。李昭说:“你自己吃吧,我去贵宾休息室吃免费的。”

“你买了公务舱?”梁泊言很是惊奇,“难得啊,现在学会享受了。”

“嗯,我头等舱,你经济舱。”李昭说,“你先吃,我走了。”

梁泊言大为无语,开始紧急搜索北京最好的精神病院在哪里。

而李昭享受着贵宾休息室的免费服务时,突然又想起那张纸片。

他想那应该是一张照片,而且年代久远。

因为那张纸的背面写着:

1985年夏,未名湖。

第7章 一场对外公开的私情

“以后真的避雷这个编剧了,心理扭曲吧,写感情戏全是倒贴舔狗和不接受不拒绝的绿茶,次次都看得我血压上升。”

新播出的剧今晚大结局,平台对成绩十分满意,李昭也到打分平台上,去看了一下网友的评论。一刷新,就看到了这条评论。

李昭想,次次血压高,你还次次看,也不知道谁心理比较扭曲。

他点进这个人的主页,看起来是个国产剧粉,看了许多国产剧,还都写了短评。比如这几年,很流行那种子女穿到过去,试图阻止或撮合父母在一起的电影电视剧,这个人就看了不少,打分都很低,但评语却要文艺范很多:

“我们有一种错觉,即认为时间是某种真实之物。”

李昭觉得这是个不知所谓的人,于是关掉页面没再继续看下去,顺便用小号给自己打了五星好评。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人对李昭这一点提出过疑问,尤其是原创剧本,能让李昭自由发挥的时候。

虽然李昭每次都能有新的形式,写出新意来,但内核都是一样的。

李昭会给他们保证:“你们放心,观众喜欢看这些的,痴男怨女,求而不得,反而比两情相悦的爱情故事更容易引发讨论。”

别人又问:“但其实你写得好好。”

听到这句话他便开始给自己搭戏台,告诉人家并非虚构,很多写进去的剧情,他都有过切身体会。说得多了,跟他认识的人,都稍微听说了一些。

当然,梁泊言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所以当梁泊言说,要跟李昭一起过去的时候,李昭并不是太同意。

“我是有工作要忙,”李昭说,“你去干什么?”

“看看是那几个倒霉鬼天天被你骂。”梁泊言说,“怎么了这么心虚,怕别人以为你有私生子啊?”

他总喜欢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

但李昭还是把他给带了过去,让他记得戴好口罩,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得了流感。

“我这么见不得人啊?”梁泊言问,“你说我是你招的鸭不就好了?”

李昭黑着脸,让梁泊言闭嘴,不许再说话。

李昭的工作室是挂靠在影视公司下面的,已是深夜,其他部门还在加班,看到李昭这个不坐班的还失踪多日的大编剧走进来,纷纷投以注目礼,但不敢搭话。李昭在公司里不是随和的那类人,时常把人批得体无完肤,强硬起来连甲方都拿他没办法。

可今天的李昭看起来心情不错,进去开会前,还在轻声细语,对他带来的年轻人叮嘱着什么。

李昭用很低的声音对梁泊言说:“在外面别乱说话,不然今晚滚去睡厕所。”

梁泊言在口罩下面撇了撇嘴,问:“你们茶水间有零食吗?”

李昭没回答,把门关上了。

梁泊言去茶水间找了找,深觉此公司福利不够完善,只有咖啡机茶叶和开水,寒碜得不行。

“要AD钙奶吗?”门口传来人声,梁泊言抬头去看,有个男人正倚在门前,嘴角微微上扬。

居然是熟悉的人,梁泊言心情放松了一些。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是单方面的熟悉,对方根本不认识他。他还要客气一点:“谢谢啊,但我好像没看到?”

“在下面的柜子里。”男人伸手一指,“他们老板买的,放在柜子里,每个人弯腰倒水的时候都相当于拜了拜,保佑公司出的剧收视网播一路狂飙。”

梁泊言觉得很难尊重这种信仰,当即拿出一排AD钙奶,喝了起来:“叔叔,你也是这个公司的吗?”

“叔叔”立刻露出一脸不爽的表情:“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起码叫个哥吧。你觉得我是公司干什么的?”

梁泊言想,这人真够不要脸的,五十了还装嫩,你现在当我爷爷都够了。

他说:“后勤吗?像是负责给茶水间补充东西的,你看你还知道柜子里放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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