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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声音都仿佛变得非常遥远,太宰踉跄的走进去,脑海里只剩下半个小时之前,在港口黑手党办公室里,森鸥外说的话。

一杯红酒还没有喝尽。

教导着他成长的老师靠在舒适的椅子上,笑着问他:“你能解释一下吗?”

太宰刚想开口,但他的声音还没从嗓子里挤出来,森鸥外就笑了——按照外界的评价,太宰是个多智近妖的人,那么能在最初得到太宰的认可,并教养太宰长大的森鸥外又怎么可能是个愚蠢的人呢?

一个愚蠢的人又怎么可能一直领导港口黑手党呢?

所以啊,在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早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写下了答案,就像他面对日渐长成的太宰那样。

“其实在一开始制定计划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让坂口君去欧洲出差,毕竟他可是第一个自愿给我加班的员工,他制作的报告简直到了赏心悦目的地步——这样的人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折损的,但某一天我看着报告忽然发现,坂口君居然是个卧底,而卧底居然是太宰君的好友,该怎么办才好,真的是很让人头疼的问题呢。”

森鸥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越过两人空旷的距离,似乎想要看清太宰闪过脑海的念头一般,但藏在阴影下的鸢眸没有一点光亮,它就像深渊之下的黑泥,浮现的是人们无法读懂的东西。

“就算没有这些,森先生也会想办法的吧。”

从太宰口中说出的话没有得意,也没有狰狞,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滞涩,就好像在面对一件早已经知道会发生,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一样。

森鸥外又笑了起来:“太宰君真的交到了很好的朋友,还是学生的柊君锋芒毕露,织田君也很有趣,就连坂口君也在出差后交上了完美的报告,只是作为卧底惩罚总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我给了他两个选择。”

太宰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下意识迈开的脚步越过光与影的间隔,却越不过他们作为师生一起走过的时光,某些已经龟裂的不成样子的期待彻底破碎开来。

他想说点什么,说他没有想过篡位,但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看穿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也看穿了他。

就像森鸥外会等在这里,等他来篡位一样,他说出口的话,早已准备多时。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森鸥外仍然微笑着,“明明坂口君和织田君一样是太宰君你的朋友,但太宰君好像总是格外的关注织田君,连孩子出事都第一时间察觉了,而坂口君却没有这样的待遇呢,明明同样作为朋友,太宰君却好像并不怎么关心坂口君的想法啊……”

安吾的想法啊。

安吾是什么想法呢?

在做出选择之后,同样被安德烈-纪德标记为目标,在所有人都去拯救孩子们的时候,安吾是什么想法呢?

不知道……

他开始试图回想,但那样的安吾,卧底的安吾,他甚至吝啬于给出与自己有关的一点点情报——因为畏惧着织田作无论如何都会到来死亡的结局,他忽略了另一个同样站在身边的朋友……追来这里有什么用呢,他期望着友人能理解自己,那么,他理解他的友人吗?

就算他能猜透那些算计和人心,他理解了他友人内心的感情了吗?

自我的诘问穿过灵魂,恍惚里身体好像踉跄了一下,然后又被扶住。

是柊真白,他好像说了什么。

“……还有机会。”

“没有了。”

直到这时,太宰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居然这么沙哑。

就算时间逆转,回到早上,他能一边篡位,一边去支援涩泽龙彦和中岛敦,一边去救援安吾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的脑海里回荡出森先生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坂口君的吗?据说,那天他激情熬夜了三天给我提交了一份很有建设性意见的文档,交完就失忆了,后来为了能让他继续工作,我可是花费很大的心思呢……”

恍如深海的情绪将他淹没,连灵魂也颤抖了起来。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有什么开始崩坏了。

竭力改变的未来发生了改变,然后又走向了同样毁灭的结局,他没能改变什么,握在手中的珍贵之物,果然从得到起就开始失去了。

横飞的子弹在头顶飞过,世界是无声的,随着眼眸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散去,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却在太宰松开的手下像是能隔出千万米的距离——柊真白下意识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他。

身体比意识先动了,喧闹的世界一闪,就像花白的老旧电视闪烁起来,无数的片段闪过——

旧时流淌的河边,迷茫的少年被打捞起。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卧室里,少年亲眼目睹了仁慈的医者暗杀疯狂的先代。

随后的收复‘羊之王’,为了寻找生存的意义加入黑暗的港口黑手党,建立情报部门,开创资金流通渠道,再将‘北欧的神明’魏尔伦杀死在横滨的土地上……虽然不明显,但少年向前长成的每一步,思考的方式,追逐利益的角度,都有他老师的身影。

只是他的老师确实不是什么好老师,没能带给他期望的死亡,也没能带给他奢求的希望。

最后的一幕,落在港口黑手党,那扇能望尽横滨的落地窗前,将黑夜披在心上的首领看向守候在侧的干部,红酒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

“……尾崎君,其实你也知道太宰君从来没有想过篡位吧……”

“毕竟,连人手都完全没有召集起来呢,不,或者应该说,那个孩子从一开始就在有意的疏远部下啊……”

“说的也是呢,也许他一直都抱有什么样的期待吧……”

…………

意识晃动了一瞬,那是‘人间失格’带来的感知,然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从混沌变得清明,没等太宰反应,就被迎面抱了个满怀。

温暖透过皮肤传进颤抖的灵魂,他恍然一顿,就像被温暖蜇伤一样从悲恸的深海里回了个神,然后看清了立在周围的书柜和穿着书店搞笑蓝色围裙的柊真白。

澄明的阳光穿过窗台,书架前的浮游尘埃折射出的光晕落在眉睫上,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阳光,尘埃,空了一格的书架。

书架上堆得满满的书因为某一本被抽离而倾斜,发生轻微的响声。

恍如梦中的记忆景象,手中的书啪嗒掉落在地,太宰像是恍惚了一瞬,留存在胸腔里的两种悲戚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他拖进永不被宽恕的深渊一样,然后,迎面一个温热的怀抱。

就像绝望坠落的途中出现的救援之手,有限的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的温暖一瞬间卸除了他所有的应激防备,厚重的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他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静谧的空间里才传出声音。

“好多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

“嗯。”

声音里虽然堆满了疲惫感,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柊真白刚松出一口气,太宰就挣开了稳固魂灵的怀抱,脸上的漠然还没有具现,下一瞬,一丝猩红从柊真白的嘴角流下来,跌落到地上,尘埃被溅起,液体低落的脆响被无限放大,垂落的指尖抽动,鸢色的眼眸一瞬间瞪大——

“啊啊啊啊啊……”柊真白舞着双手,一瞬间又把太宰抱回怀里,“我没事我没事,别黑化,是我刚刚跑太急了,咬到了舌头!”

太宰:“……”

太宰:“…………?”

半个小时后,太阳落下地平线。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击打着铁板发出脆响,灰扑扑的集装箱里,仅有的一张床上,少年们蜷缩着靠在一起,什么都看不见的漆黑空间里,鸢色的眼眸不知道睁了多久,直到被一只捂得温热的手覆盖住,才缓缓阖上。

骤雨初歇,天色刚刚亮起,鸢眸再次睁开。

入目是破旧生锈的集装箱铁板,被子好像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没等他坐起来,集装箱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提着两个袋子的柊真白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

“厨房没有了,这是超市里买的,先吃一点吧。”

柊真白一边说一边从其中一个袋子取出两个三明治和两个热牛奶,将其中一盒热牛奶的吸管插好,递过去。

太宰没说话,沉默的接过牛奶,温度正好,从这里到最近的卖牛奶的超市需要十五分钟,为了保证最佳入口温暖,他应该是赶回来的。

小口小口就着牛奶吃掉半个三明治,没什么胃口的太宰看了看手里的三明治,又看了看柊真白,沉默了片刻卷吧卷吧把三明治重新包起来塞进柊真白手里,然后卷着被子缩回角落里。

莫名其妙手里多了半个三明治的柊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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