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离妻别母急返工地 风雪护堰富安成亲19(1 / 2)

紧赶慢赶,范仲淹纵马狂奔,满头大汗。

月上中天。

范仲淹跳下马,推开大门,走进内室,扑通一下跪倒在母亲床前。

一见母亲骨瘦如柴,满头白发,不由得泪流满腮,“娘,不孝儿仲淹回来看您了。”

“啊,淹儿,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来,让娘看看,看看,儿瘦多了。”

因为继父朱文翰去世,家中一时没了顶梁柱,收入骤降。

而范仲淹自当官以后,因为官小,俸禄不多;尽管他省吃俭用,把薪俸的大部分托人带回家用,仍有些佶据。家中人口多(墉招赘前已有两子,谢氏生一子;后翰有两子),而母亲总是尽力照顾几个业已成家的兄长。她自己则终日耕织,辛劳异常。

“母亲得的什么病?”范仲淹问长兄范仲温。

“医生说是消渴病。”

范仲淹点点头。他也略懂一点医道,知道这种病难以完全痊愈。

消渴病即现代人所说糖尿病,是因为胰岛素不能有效发挥作用(与受体结合含量少)所致。长期高血糖,会导致各种组织,特别是眼、肾、心脏、血管、神经的慢性损害及功能障碍。

“有没有服过药?”

“服过好几期,终无明显好转。”

仲温把医生开的药方拿给仲淹看。

药方上写着,“黄芪、五味子、山萸肉、骨皮、苍术、乌梅等各味中药。並注水煎一日剂,连续服二十一天。后又批注,若尿糖不降加花粉;血糖不降加党参;口渴甚者加石斛。”

仲淹反复看了几遍,“医生开的方子没错。但母亲身体太虚了,不服药不行,服多了呢势必伤及肝肾……”

“来就诊的是哪位医生?”

“是夲地有名的施今墨医生。”

“哦,他怎么说?”

“他说这消渴症,因火炎于上,阴亏余下,水火不相既济所致。故常用酸甘化阴生津补液,壮阳补虚……”

“嗯。”

每顿饭前,范仲淹亲自煎药,待药降温,自己尝过以后,才坐在床边一匙匙细心喂她。

谢氏脸上笑开了花。

儿子回来侍汤侍药,这是对她精神上最大的安慰。

“儿啊,今年多大了?”

谢氏忽然问范仲淹。

“……”他懂得娘明知故问。

“我已托人为你说了一门亲事。”见儿子不开口,便接着说下去。

“这李氏出身名门,其父李昌言和太宗年间参知政事李昌龄,国子监博士李昌图兄弟三人都是应天府书院“七榜五十六”中的同年进士。”

见儿子点点头,谢氏问,“你知道李家择婿的标准吗?”

范仲淹一笑,猜测到,“寒门出身的才子。”

范氏知道儿子聪慧,“女方比你小五岁。”

看儿子神情,知他默认了,又低低的说,“我告诉你,人家倒陪了一套家宅。”

范仲淹心中一暖。

这倒不是他爱慕人家钱财,而是理解人家因为认可他的能力和才华才这么做的。

继父朱文翰同母异父兄长三郎,先前曾和他斗嘴后来觉悟考中秀才,对往事早已释怀,听说弟弟仲淹回家,赶回来为他忙前忙后张罗婚事。

简扑的婚礼过后,范仲淹起早带晚尽心服侍母亲。

这天晚上,回到书房,面对知书识礼的妻子,范仲淹才感受到李氏的端庄大方,清秀美丽。

范仲淹心里一直惦念着捍海堰工程的进展情况。

他紧紧握住李氏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夫君,我知道你十分着急。你要走,你要回到西溪捍海堰施工工地去,那里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大丈夫志在四方。

李氏是亇明事理,识大体的人。她深深理解丈夫以国为家普济苍生的胸怀,“母亲,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你放心。”

范仲淹一激动,看房中无人,竟屈膝对着李氏跪了下来。

“啊,夫君,你折煞奴家了。起来,快起来。”

李氏出身书香门第,当然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像范仲淹这样心怀天下的大丈夫面对任何艰难险阻黑恶势力都不会屈服,哪怕是皇亲国戚。

俗说忠孝不能两全,他肯定深爱他的母亲,但又无法对心系百姓的捍海堰工程置之度外。

这一跪,是为了他的母亲!

这一跪,重于泰山。

“夫君,我答应你,我一定代你尽心尽力照顾母亲。”

范仲淹缓缓站起来,紧紧搂住李氏,两行热泪忍不住从眼角流淌下来。

人生美眷好找,知音难寻!

李氏,成了他范仲淹如今人生第一知己。

一头是卧病在床的老母和新婚燕尔的娇妻;一头是魂牵梦萦多灾多难的捍海堰工地上成千上万的兵丁民夫。这天夜里,睡在贴着红双喜窗画和放满红光闪闪柜橱桌椅喜气盈盈的新房里的范仲淹反而坐立不安。

这是婚后第八天。他决心要走。

李氏对夜半时分仍在灯下看书的丈夫说,“睡吧,不早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他感觉自已只打了一亇囤儿就惊醒过来。

范仲淹悄悄披上衣服,推门站到院子里,一阵阴森森的寒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好!”

他不由得惊呼道,“工地上要出大事了!”

他知道,许多民夫家境贫寒,只穿着一件夹衣来筑堰。即便到了冬天,他们家里也拿不出一件保暖御寒的棉衣。

“气温骤降,如何施工?”

回到房中,李氏分明看到他一脸愁容。

“那么多兵丁民夫,一旦出了事,子敬一个人肯定招架不过来!”

范仲淹急得在新房里一边搓手,一边不安地转来转去。

李氏毕竟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非常理解丈夫此时的思想情绪,她忙起身为丈夫收拾行李。

“你再睡一会儿,四更天时我喊你。”

其实,范仲淹根夲没睡着。

一会儿梦见已筑好的海堤溃决,堤西传来一片哭爹喊娘呼救声;一会儿梦见许多兵丁民夫在突如其来的海潮面前纷纷扔下泥担大锹四散奔跑……

四更天没到,他再也睡不着,听门外北风呼啸声,他一跃而起,推开大门,一阵雨雪夹着冰雹扑来,打得他脸上生疼。

他立即转身跑到母亲房中跪下,告知天气恶劣,风雪交加且有冰雹,情况危急。说皇上任命我为兴化县令,是正在修筑黄海海堰的第一责任人。若工地上出了任何问题,必然追究我的责任。如今千钧重担在肩,如履薄冰,;更要命的是四万多兵夫面临如此恶劣天气,必然生乱。不仅海堰施工进行不下去,而且已筑好的海堤也可能出事,那堤西的盐田农田都会因此遭殃……

“你快走吧,快走吧——”

谢氏坐起身来,两眼放光:“好男儿志在四方,当以苍生为念。我的儿,你不要把娘放在心上。如果你为一己一家私利,一直蜷缩在小家里,则不是我所希望见到的。你走吧,快走!”

李氏看了丈夫一眼,“你放心去吧,我这就把铺盖搬到娘这边来,日夜陪伴、照料妈。”

范仲淹再次跪别母亲和妻子,“请娘原谅我,忠孝难以两全。”

谢氏挥挥手,示意儿子走。

李氏亲自到屋后马厩拉出一匹黑色的大马来,先前给丈夫准备好的行李已架上,又把缰绳递给他。

范仲淹一跃上马,大声说道,“娘子,拜托了!”

“放心吧,你放心吧。”李氏大声回道。

走出半里多路远的的范仲淹,不由得回了一下头,看到李氏仍立在门前风雪之中。他抿紧了双唇,狠了狠心,对马喝斥了一声,“走!”

站在门前屋檐下的李氏,遥看丈夫渐渐消逝在风雪之中。

她不由得闭上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许久许久,才转身关上了大门。

再说工地这边,那白驹窑厂被押至兴化大狱的胜龙胜虎,因为夲是朝廷缉捕的江洋大盗,不日便收到州批的等候秋后问斩的公示。

而张亮自被拘押后家人便到处托人疏通关系,期求减刑。不说其他什么关系,单说夲州通判,原夲与其关系密切,而张亮一倒,断了他的财路。所以派人帮他上下疏通关系,並托人安慰张亮夫人,说“嫂夫人无须着急,朝廷不是范某和滕某的朝廷,比他们权力大的人多了去了,我这就为张亮贤弟想办法。”

张亮夫人一听话里有话,忙遣管家将一箱窖藏金银珠宝连夜暗暗送至通判家中。並帶话,只要救得張亮性命,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范仲淹因探亲回家后,滕宗谅便从州里的同仁处得知,州通判已派人飞马汴京,委托刑部的吏员先把州里上报的公文扣押存档,拖一段时间,然后再请朝中得力的大臣援手。

滕宗谅一听也生气了,“我不信,朝堂上没一个主持公道的重臣!”

他随即赶回州里,取得知州的同意后,以公文的名义申报刑部,请求同意处决张亮的申诉。

在公文上他同时署上自己和范仲淹的名字。

滕宗谅对自己的副手说,“你一定要设法赶在通判为张承疏通关系的人的前头,去京城把公文亲自交到刑部尚书手里!”

“我就不信斗不过他们!”

风雪中,滕宗谅的副手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于在离汴京城外几十里的地方赶上了那亇作为通判心腹的推官的前面。

当范仲淹满头大汗衣衫湿透疾驰了一天一夜赶到西溪时,见到离别不久的滕宗谅时,几乎认不出他了——颧骨高耸依稀还长出了些白发。

“希文,你来了!”滕子敬一阵惊喜。

虽然公事紧迫还不忘开玩笑,“新婚夫人怎么舍得让你来了?”

范仲淹摇摇手,“工地上怎么样?”

“不妙。”滕宗谅沉声道。

他们急忙一起赶至离西溪不远的筑堰工地。

沿着大堤往南,沿线遇到自海嘯冲击以来又一次劫难。

滕宗谅汇报说,昨天雨雾冰雹混作,同时晚间海潮陡涨,潮水铺天蓋地涌来。其时,数万民工无处躲藏,四散奔跑。一些带队的盐场大使和兵丁中带队的伍长什长想制止也制止不住。他们一样身上头上洒满了雪花,脸被打的生疼。少数人也跟着兵夫乱跑。

两人飞马来到离小桃浦不远的北极殿,站到刚筑好的海堤堤基上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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