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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沉默了片刻,忽然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拥抱了她。露希娅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但仍旧从这个安慰的拥抱里汲取到了力量。

“露希娅,我是个没有精神体的向导。”再抬起头时,谢景声音沙哑,“但我也是个医生。”

露希娅张了张唇。

谢景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入学时都曾宣过誓,露希娅宣的是南丁格尔誓词,他宣的是希波克拉底誓言。

他们都明白,这种情况,他走不了。

露希娅眼底微微闪烁,她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跟我来。”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这一刻,远处从另外一条楼梯上来的理查兹大校一眼捕捉到了谢景的背影,他抬起手,赶紧唤他:“谢医生——”

下一秒,对方就被身旁的人拽着加入了浪潮。就像是一粒盐落进湖泊,也像是一条小溪并入大海,眨了下眼的时间,就再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被变异种咬伤有几率感染,具体情况看不同的变异种,但它们都是共通的,区别只在于发病的快慢。发作时病人伤口会溃烂,这种疫病暂时没有疫苗救治,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割下腐肉,阻止伤口继续感染。”

谢景拖着几条钛合金管,和几位男医生一起把管道安装在地上,又把防辐射防水油布拉过来做顶盖,在医院外组建成了一个个简易的医疗棚。

不远处,护士们紧急地给医疗用具消毒,因为人手不够,他们还征用了志愿者,此刻露希娅正在跟他们强调注意事项。

“直接触碰刚剜下的腐肉,很可能会被感染,腐肉脱离宿主后过十秒才会彻底失去活性,所以刀具一定要消毒,腐肉统一收集到铁桶里,会有专人拿去焚烧填埋。所有人在进出医疗棚时必须佩戴口罩和手套,一旦有感染迹象,不得瞒报……”

此时距离警报响起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谢医生,”一个小护士快步走了过来,满脸焦急,“我们的呼吸机不够!医院里还有三个重症病人,除去在用的,手上只有十台——”

重度感染下,哨兵的全身器官都会出现一定的衰竭,急性心衰、肝衰竭或者是各种程度的肺炎导致的呼吸困难。但哨兵的恢复能力非常惊人,虽然没有有效的阻止感染的医疗手段,只要及时上呼吸机配合药物辅助治疗,可以为他们争取到极大的生存可能。

谢景微微抬手止住她的话,转身去旁边打了一通电话。他出来得匆忙,本来穿得就不多,现在又把外套换成了白大褂,风一吹衣物就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清瘦单薄。

不过两分钟,他匆匆走回来。

“平沙城可以调五十台,二十分钟内送到。”夜色下,他语气冷静温和,听起来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剩下五十台会从其他安全城调过来,和物资以及增援人员一起。因为路程比较远,大概要三个小时……应该够用了。”

但前提是他们要撑过这二十分钟。

小护士松了口气,还没完全安心,下一刻,外面响起震天的响声。

“轰——”

土地震动,外面惊起一片惊叫。刚搭好的医疗棚在摇晃中发出不安的吱吱响,所有人慌忙躲在附近的桌椅下。

炮弹的响声大概持续了一分钟,钢筋混泥土筑成的墙皮簌簌抖动,像雪花一样掉落在地上,风刮过时,尘土飞扬。

几个新面孔的小女生吓得躲在桌子底下,眼里含泪。她们都是历经高烧侥幸经历过进化的幸存者,凭着一腔热血奔赴金海,但在生死关头,没有人内心是真正不恐惧的。

但不会有人指责他们胆怯,因为那太正常了,更何况恐惧不代表着怯懦。

露希娅紧紧抱着身旁的一个女生,余光里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把他拽住:“谢医生!别出去,外面危险!”

在持续不断的巨响声中,谢景脸色苍白,掰开了她的手,快步探身出去。

天空中笼罩着一层巨大的银白色光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像是半个蛋壳,罩住了安全城。黑夜里,变异到几十米长的巨大鸟兽扇动着翅膀,发出刺耳的尖叫,不断地朝着保护罩撞击,每撞一次,就传出轰隆的响声。

城中心储备的电能足够保护罩开启三个小时,但保护罩并不是完全万能的,大概只能拦截95%的飞行类变异种。这个数据其实已经到非常惊人的水平了,可是一旦有漏网之鱼钻进来,那对于安全城中的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灰茫茫一片尘土中,他看到一队哨兵抬着担架匆匆地跑过来,身后五米长的变异种摔在了街上,在变异之前,那只是一只街上到处可见的麻雀。它扑扇着翅膀想要站起来攻击哨兵,却被凌空绊倒,发出刺耳的叫声。

……是精神体。

是那些看不见的精神体在保护他。

趁着麻雀变异种和精神体撕咬的空隙,谢景飞快地跑了过去。

突然窜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战斗中的哨兵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狂吼着:“快回去!!”

谢景仿佛只字不闻,他跪在震动的大地上探那伤者的脉搏:虽然还有呼吸,但是感染速度异常快,再不采取措施,他就会陷入中度感染的昏迷,到时候再救治就很难办了。

远处就是巨大的变异种,一翅膀扇过来,谢景就有被摔到墙上的可能。他额上渗出了汗,缠住发抖的手掌,飞快地举起手术刀。

人命关天也不用讲究什么条件了,刀片落下时,一大块腐肉从哨兵手臂上活生生剜了下来。

“啊啊啊啊!!”

那哨兵痛苦地嗷叫了一声,整条手臂被活生生地切去了一半的肉,骨头裸露在灰尘中,鲜血直流,看着就有种发麻的痛感。

被切下来的肉块在地上跳动了一会儿,很快彻底失去了活性。

谢景收起手术刀,用力地呼出一口气。他快速脱下外套,用干净的那一面裹住哨兵的伤口。

“快!拦住变异种!让医生把他带走!”

那些哨兵们也反应过来了,嘶吼着让同伴继续绞杀变异种,留下了一个哨兵和谢景一起,把伤员抬回去。

可是变异种太过庞大,每次动作大地都跟地震一样剧烈颤动着,谢景体力不支,在路上摔了一跤。好在医疗棚里的医生护士们也冲了出来,大家齐心协力,把病患抬了进去。

广场上,那只麻雀终于被几名哨兵联合绞杀,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远处响起了不间断的惨叫声。

抬担架的那名哨兵抹了把脸,短暂地休息了几秒,正要折返回前线时,一只素净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过头,原来是刚才的那个向导医生。

每个在灾难降临时选择冲出来拯救别人的医者都值得尊敬,哨兵语气不禁变得柔和:“您有什么事吗?”

谢景脱下了沾血的手套,脸色虽然苍白,那双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却又格外清澈明亮。

“麻烦你跟许少——”他顿了顿,想到对方现在估计不在城内,应该带队出去剿灭变异种了,就算在,也可能逆反不听他的话。

他们撑不了那么久。

谢景抿了抿唇,改口道:“麻烦你跟穆上将说,我们需要他的帮助,请他派一支队伍驱赶医院附近的变异种。另外,保护罩上空需要清扫出一条路,二十分钟后,附近安全城的援军会带着物资和医疗机械赶到这里,那是很重要的仪器,必须保证他们安全着落。”

哨兵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理智,还能清楚地列出自己的需求。

“好。”

他点点头,下一刻,谢景攥紧了掌心,不放心地叮嘱:“我和穆上将认识……我们关系很好,请你务必要把我的话带给他,这件事不能拖延,拜托你了,一定要送达。”

他重复了好几遍,像是怕对方不信守诺言。

哨兵不自觉紧张了起来,把他的话在心里背诵了两遍,又扫了眼他衣襟前的铭牌,郑重承诺:“您放心,我一定带话给穆上将。”

“A队三组增派支援,空中是重要领域,绝对不能让变异种有可乘之机。”

穆山显从室外回来,身体半边都沾着新鲜的血气。他眉眼似剑,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气:“B队三四组加强城中巡逻,医院、自来水厂、发电站以及种植场,这些是重中之重……”

“报告长官!”

屋外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穆山显回头,护卫兵站在台阶下向他汇报:“有位少尉想见您,说有人托了话一定要带给您。”

穆山显眉心一跳,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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