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穿梭在这个超广的大厅里，显得热闹，但又不是哪里都很热闹。

那些摆放在各个展区前的机械装置或者电磁装置被好奇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只有理论数据和图纸的人则相对少些人观摩。

这是一个举办在伦敦的招商展会，那些没有办法获得国家支持的科研项目，他们的团队会把它们摆在这里，招揽对此有兴趣的投资人，为他们提供资金，将他们梦想中的构筑实现出来。

就如一百多年前那样。

弗洛科特·李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展厅里，对于无人问津丝毫不在乎。

无人问津并不是因为弗罗斯特此刻的状态多么讨人嫌，而是因为他的展厅只有一个写着英文的牌匾，牌匾上只有两个英文单词：BiologicalComputer（生物计算机）

展位简陋得仿佛没有准备就匆忙上场，他的表现却又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东西。对于大多数觉得自己不够高深的俗人来说，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弗洛科特不过是来捣乱的。

“请问，是弗洛科特·李博士吗？”一个西装革履的壮年男人坐到了展位的客椅上，面对着百无聊赖的弗洛科特问候道，“我想和您谈谈。”

看到有人出现，弗洛科特收起了百无聊赖的坐姿，稍作正经地向面前的男人询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莱昂·诺科斯塔，一个小投资人。”莱昂自谦道，意气风发的样貌让人不得不觉他是一个壮年有为的成功人士。

“如果你自称小投资人，那你最好有能足够投资我的资金。”弗洛科特微笑道，语气里满是自信。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必定投资你？”莱昂对于弗洛科特的这种没来由的自信感到有些有趣，但又有些困惑，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迫切或是求贤若渴的姿态，他本身也并没有这种想法。

“一方面，你先问的我是不是弗洛科特，代表你其实知道我，起码知道弗洛科特的团队是干什么的。”弗洛科特挠了挠头，“你听到了我的什么风声了吗？年轻人。”

这次，轮到莱昂笑了一下。

“我确实听说您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科学家，不过……”莱昂顿了顿，“刚被国家科学院把整个团队开除了。否则也不会在此见到您。”

“希望你的眼光比他们好。”弗洛科特并没有被莱昂所说的话影响，仍然是原来那副神情，“你打算投资，还是被我一通啰里吧嗦地说服后再投资？”

“先说说另一个方面吧，你还没说完。”莱昂没有接过弗洛科特的话，而是自己问道，“另一个确定我会投资的理由是什么？”

“另一个方面啊……”弗洛科特表现出一点点不屑，随后再次自信道，“我只是有信心说服任何一个投资人向我投资，现在冷冷清清，不过是我想看看谁是第一个伯乐罢了。您很幸运，现在这个伯乐是您。”

至此，双方的谈话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那好吧，李先生。试着用你的理由，说服我投资。”莱昂颇有些挑衅意味地说道，“让我看看，我是怎么心甘情愿给你投资的。”

听到这个，弗洛科特也不含糊，直挺起身子，严肃了起来。

“先测试一下您的生物水平吧，诺科斯塔先生。”弗洛科特提问道，“蛋白质是怎么产生的？”

“先是DNA解旋，通过酶转录出mRNA，再由酶把mRNA分子中碱基排列顺序转变为蛋白质或多肽链，经由各种细胞器加工而成。”莱昂行云流水地回答了弗洛科特的问题。

“很好，诺科斯塔先生，您对蛋白质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弗洛科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资料，摆在了莱昂面前，“不久前，华盛顿大学宣布他们制造了一种人造蛋白，叫做‘门电路蛋白’。告诉我，诺克斯塔先生，什么是门电路？”

“与门，或门，非门，与非门，或非门。还有组合而成的同或门，异或门。”诺克斯塔一样流畅地回答了弗洛科特，并猛然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弗洛科特身后的“生物计算机”牌匾，惊讶到，“这是计算机的基本结构！可是只是这样，要怎么组成生物计算机？”

“我们的团队获得了‘门电路蛋白’的数据，根据氨基酸的组成反推出了可用的DNA片段，并且成功制造了出来。”讲到这里，弗洛科特的语气里多了一股对于自己成功的自信和自夸，“只要通过基因工程，就可以把这段基因序列切入生物的DNA中，那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意味着……这个生物自此将拥有产出‘门电路蛋白’的能力……”想到这里，莱昂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全然没有了开始对话前那一丝丝挑衅的味道。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科学家是个天才，但他没想到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你们成功了吗？”

“差一点。”弗洛科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了一下这个“差一点”，继续讲道，“我们把基因接到了某个多细胞简单生物体内。但这些细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生产什么样的门电路蛋白，你知道的，如果门电路的摆放混乱，根本不可能变成计算机。”

弗洛科特这句话如一盆冷水一般，把二人感刚刚燃起来的某种感觉浇灭了一些。

“你们有想到解决办法吗？”莱昂冷静下来，觉得弗洛科特出现在这里，那这就必然不会是什么难题，“否则你也不会在这吧。”

“我们有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只是因为被开除，没有资金去尝试。”弗洛科特回答，“但我们百分百确定这有用。”

“说说看。”莱昂对于弗洛科特的话语充满了好奇。

“我们模拟编译了一种蛋白质，称之为‘门电路位置蛋白’，简称‘位置蛋白’。”弗洛科特拿出了第二份资料，摆在了莱昂面前，“这种大分子蛋白会在每一个细胞中被百分百编译出来并停留在细胞中，形成细胞器。它们会根据预先设定好的结构框架以及自己所处的相对位置确定自己的位置身份。这样，经由细胞更替的新细胞即便出现在新的位置，也能接替这个位置老细胞的身份并继续工作。确定了什么位置会产生什么类型的门电路蛋白，收到哪里传来的信息，利用细胞间的信息传递，一套集成逻辑电路就可以完成了。”

“这个……也已经反编译成DNA片段了？”莱昂尝试性地问了一句。

“在计算机的模拟里已经完成了，现实里大概进行成百上千次调整就能完成。”弗洛科特回答，手有些因为紧张产生不自觉地颤抖，“别听着很多，这种尝试次数在基因工程里算少的了。”

“计算机的储存器呢？”莱昂继续问道，“根据冯诺依曼结构，你还少了储存器和输出设备。”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啊。一下问到点子上了。”弗洛科特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身子，重新回到了严肃地状态，继续道，“我们在计算机模拟中还模拟的两种蛋白质，信息素酶和信息蛋白反转录酶。”

这两个词让莱昂一愣，毕竟一下出现了这么多的蛋白，让他有些晕乎，但还是勉强继续听了下去。

弗洛科特倒是接着把他当成同等聪明的人，继续介绍道：“信息素酶会在终端接收门电路的信息，并将信息转化成规定的类二进制碱基排序，配合转运RNA将氨基酸编织成信息蛋白，或者说信息肽链，这个蛋白就是最终的成品。”

“信息蛋白作为储存器储存信息？”莱昂继续尝试性地问道，此时的谈话领域已经有点接触他的知识边界。

“不，他们最终是要输出的。”弗洛科特否定了莱昂的猜想，并将正确答案告诉了他，“我们在基因片段里配备了信息反转录酶，记得吗？他们会负责把信息蛋白反转录成信息RNA存储在细胞质中，并且可以随时延长，修改，覆盖，删除。由于信息RNA上的碱基片段不符合DNA上的任何一个片段，几乎不会有溶解酶能够将它消除。”

至此，莱昂已经沉沦在弗洛科特的构想之中，他知道，只要把上述谈话中的蛋白所对应的DNA片段通过基因工程编译到某个生物上，这个生物便会成为一台计算机。

他仿佛看到了一台计算机，由门电路蛋白和位置蛋白构成了主机，由信息RNA构成了储存硬盘，由信息蛋白作为输出口。接上了键盘，但……没有显示器。

对啊，输出设备只靠显微镜都不一定看得到的蛋白质肽链？

莱昂好像被浇了第二盆冷水一般，醒了过来，提问道：“我们要怎么读取信息蛋白上的信息？我记得生物计算机提出的时候就说过，最大的问题不是前面这些，而是信息该如何提取，这样一个结构，一个信息的提取要花上一周的时间，谁会希望使用这种破计算机？”

听到莱昂的这些话，弗洛科特忍不住笑了笑，还是得意到无处安放的笑。他极力忍着，以彰显自己不是不礼貌，但始终忍不住。

“你笑什么？”莱昂对于弗洛科特这个笑感觉到有些不高兴。

“抱歉，这不是嘲笑，我不会嘲笑任何人。只是，太高兴了。”弗洛科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这个问题，困扰了生物计算机这个概念几十年。可是，最近，它被解决了。”

“不可能！我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科学报道。”莱昂肯定地说道，否则他也不会慕名来找弗洛科特。

“当然是还没有公开的信息。”弗洛科特指了指自己，“是我的团队发现的。”

“在哪？”听到这个，莱昂迫切地想要看看，甚至已经在想后续投资合作的事情了。

“这就要请您花点钱了。”弗洛科特微笑道，“报销一下我们去巴西热带雨林的机票和车票。”

“你的团队就在那里？”莱昂站起身，急切地和弗洛科特说道，“走，现在就走，我有专机！”

听到专机，弗洛科特倒是愣了一下，“我以为你真的只是小投资人。”

“如果你觉得诺塔斯企业小的话，那我就是小投资人。”莱昂回答，心思全部放到调用专机转飞巴西。

“您吓到我了。”弗洛科特没想到自己能钓到这样一条大鱼。

诺塔斯生物科技，全球最大的私人生物科技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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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机，英国伦敦至巴西圣保罗

弗洛科特坐在从未坐过的豪华头等舱里，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此前他为了省钱，坐的从来都是经济舱，哪怕是上头的拨款，也是全部放在了研究之上。

“喝酒吗？”莱昂召来了专机上的空姐，“把那瓶吉洛开了吧，博士是我们的贵客。”

“好的，先生。”空姐应答了莱昂的要求，向着酒架走去。

“您好像兴奋得有些过头了。”弗洛科特看着莱昂脸上洋溢着的兴奋，感叹道，“您特地从美国来这里找我，是期待这样的一个答案吗？”

“我本来只是希望您能放弃您所有的研究，到诺塔斯来给我们当高级顾问。这是我父亲的意思。”莱昂将头靠在了椅背上，仰躺着叹了一口气，“但你给了我一个惊喜，一个大概率我不可能拒绝的项目。虽然你现在还在卖关子。”

“并不是我真的想卖关子。”弗洛科特无奈地笑了笑，说了实话，“确实是需要让您亲眼看到，否则我说的东西没有人胡会相信。”

“那能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博士。”莱昂侧过脑袋，看向了一旁的弗洛科特，“您是为什么被国家科学院开除的？”

听到莱昂的这个问题，弗洛科特的眼神先是暗淡了一下，随后又变得云淡风轻。

“听过‘墨子’吗？”弗洛科特反问莱昂，“墨子号。”

“那颗最近发射的量子通讯卫星？”莱昂很快反应道。

作为一个世界头部的科技公司，这些世界前沿的科技莱昂都会多少有点印象。

“在新兴计算机领域，有研究方向的一共三个，‘生物计算机’、‘量子计算机’和‘光子计算机’。”弗洛科特回应道，“量子通讯的发展给了大多数科研协会建立量子计算机的信心。他们认为介于传统电子计算机和量子计算机之间的生物计算机不再有研究价值和发展前途，所以把我和我的团队整个打包开除了。”

“但我猜，您只要把即将向我展示的东西向他们展示，他们就会恭恭敬敬把您请回去。”莱昂再次疑惑道，“您为什么没这么做？”

“当年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写出质能方程式的时候，它只是一类写在纸上的天书。没有人知道怎么使用它，和现实的联系有多大，有多重要。”弗洛科特讲述到，“但当原子弹爆炸的时候，谁都知道这有多重要了。”

莱昂看着弗洛科特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一丝丝情绪上的动容。

“一个应该代表人类探索前沿的科学机构，却在考虑某样还未发掘的科学被淘汰了，从实用性上把它剔除掉。这是对科学本身的亵渎。”弗洛科特严肃道，“所以，既然科学院和一个追求实用性的科技企业没有区别，那我不如就把成果卖给伯乐去赚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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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瓜苏国家公园，亚马逊原始森林

吉普车驶过勉强可以称之为路的森林小荒路，朝着丛林深处驶去。

莱昂死死地抓住副手，面色铁青，看起来完全无法适应这样颠簸而原始的道路。

“还没到吗……”莱昂发出着嘶哑而渴求的声音，“我只是送钱的，不是送命的……”

“坚持一下。如果您看到了一个架高的小木屋，那就是了。”弗洛科特安慰道，“想必把您现在这个丑态拍下来，也能敲诈您一比不小的钱。”

“希望您不会这么做……呕！”最终，莱昂再也忍受不住，将头探出车窗外，吐了出来。

……

经过数十分钟的崎岖前行，车子最终停在了弗洛科特所说的一座架起的木屋下方。

“李博士！”两名华裔模样的年轻人看到车子停靠，兴奋地一前一后从梯子上爬了下来，迎接两人的到来。

“下来吧，诺科斯塔先生。”弗洛科特下了车，同时为莱昂打开了车门，“我们到了。”

莱昂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尝试止一止自己的眩晕。在适应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勉强地将脚伸出了车子，从车子里走了出来。

“我的两个学生，安启和克里斯蒂安·格雷。”弗洛科特介绍着，同时向自己的两名学生介绍道，“莱昂·诺科斯塔，我们可能的老板。”

“您好，诺科斯塔先生。”克里斯蒂安伸出手，和状态在慢慢恢复的莱昂握了握手。

莱昂糊里糊涂地握了握手，但慢慢的，他也恢复了过来，“您好。”

“怎么样了？”弗洛科特看向安启，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我和克里做了这个。”安启从背上拿出了一支箭，箭头是一个采集瓶，样式采用了瓣膜样式，看起来是保证讲什么东西抓在里面，“测试的时候采摘叶子果实和采水都没有问题，我们觉得采摘目标物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干得漂亮。”弗洛科特接过安启的弓箭，背在了背上，“把能带的都带上，请我们的大老板看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