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8(2 / 2)

在最后的辎重队抵达的时候,安陵雪赫然身在其中。甫一见面,安陵雪就对伊明弘说道:“我考虑过了,报弑父之仇,我必须在场。我安排好大宁这几日的一应事务,就赶过来了。”伊明弘拱手见礼,默认了安陵雪的临时之举,然后把近期的战况简单向安陵雪做了汇报。

安陵雪听完战况后,颔首道:“胆大心细,军师与秦将军的配合相得益彰,真是我大宁军的幸事,我亦从中受益良多。一应奖励,等拿下梓阳城后再论功行赏吧。”停顿了一下,安陵雪继续说道:“现在,军师陪我一道,巡视一遍所有营盘吧。”

“得令。”

安陵雪、伊明弘骑着马,在一个个驻扎好的大宁营盘巡视而过。刚抵达的部队,还是休息为主;早前抵达的部队,则已经开始建造攻城器械了。所有的大宁士卒,脸上都是饱满且轻松的神态,见到安陵雪前来巡视,俱是欢呼不已。刚打完浴凤关大捷,抵达梓阳城下后,又听闻大宁轻骑大胜裕和军大营的战事,整个大宁军,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对于即将攻打的梓阳城,也毫无畏惧之心。

安陵雪在马上,一边回应着麾下士兵的欢呼,一边轻声对伊明弘说道:“浴凤关那场仗,我军收缴了很多洛流的攻城器械。我出发来裕和之前,已安排人调拨一部分攻城器械前来梓阳城。不过路程稍远,想来还得过几日才能抵达这里。”

伊明弘回应道:“郡主想得很周到。攻城器械多多益善。我军这几日只管围困,等过几日攻城器械到齐后再开始攻城,也是可行的。”

巡视完一遍营盘后,安陵雪又在伊明弘的引领下,在梓阳城外围绕了一圈,观察了一遍梓阳城的布防情况。

望着远处城墙上影影绰绰的守军,安陵雪发问道:“这攻城战,军师可有良策教我?”

一旁的伊明弘思索了一会,轻轻地出声道:“围困梓阳城,击败裕和军大营部队,都是抓住了对方的麻痹大意,以及利用时间差才取得的战果。现在敌我双方都是明牌阶段,能用的战术已不多,硬碰硬就是最直接的战法。还有一个办法是长期围困,直至梓阳城内粮食耗尽。”

略微停顿了一下,伊明弘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城池攻防战,攻方都是要人多势众才好攻打。只要防守的将领不出大的纰漏,要拿下一座城池,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安陵雪听后抿着嘴唇,不发一言。伊明弘的计策中规中矩,但并不是安陵雪想要的。想到强攻梓阳城,大宁兵卒与守军奋力拼杀在城墙上下,无数大宁军的尸体铺满城墙和道路的景象,安陵雪呼吸一滞。而长期围困,对大宁军来说,亦是沉重的负担。粮食消耗无法估算不说,大宁府还有6万定北军俘虏没有处置妥当,时间一长唯恐生变。更甚者,围城日长,梁殷的大王子未必不会有黄雀在后的想法。

诸多思绪纷纷扰扰,在安陵雪脑中盘旋。在以往数次的重大决断中,安陵雪明白了为将者最忌讳优柔寡断。她深吸了几口气,把头脑中的思绪清理了一遍,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轻挥了一下,认真地说道:“招降吧!”

伊明弘迟疑地问道:“招降?”

“对。回去即刻下令,通告梓阳城军民,我此战只要梁殷乔氏一族的人头。只要开城投降,其余人等既往不咎。”

伊明弘眉头皱了起来。他斟酌地开口道:“郡主这计策,对梓阳城军民确实有很大吸引力,可以极大地瓦解城内守军的斗志。但郡主想过没有,上位者的承诺,是非常重要的。用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形容都不为过。如果梓阳城投降了,郡主想怎么堵住那些军民的悠悠之口呢?”

“我既如此说,就肯定会如此照办。何须堵梓阳城军民的悠悠之口?”

伊明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郡主,你忽略了一件事。大宁军劳师动众,追随着你来到梓阳城下。虽说是出于大义,任您差遣。但是你身为统帅,不能不为他们流的血与汗补偿一二。”

伊明弘停顿一小会,让安陵雪有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大宁府和将军府,为了侯爷的复仇之战,已耗费了太多资源,现在不可能再拿出奖赏大宁军的大量钱粮了。这些奖励,都得落在裕和镇军民头上,要么是钱粮,要么是劳力,要么是土地。如果郡主真要招降,除二王子,其余人等既往不咎,大宁军的奖赏就无从谈起,对郡主您日后统帅大宁军是非常不利的。”

看着安陵雪沉默思考的背影,伊明弘继续劝谏道:“大宁军不怕在战争中失去性命,怕的是流血流汗后,得不到应有的补偿。如果此次围住梓阳城,郡主只取了二王子的人头就回了大宁府,整个大宁军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那日后讨伐大王子之时,还能有多少大宁军愿意随你赴死呢?您在大宁府之时,想出的改革赋税之法,军功授爵等等措施,还有几项能落到实处呢?”

安陵雪听闻伊明弘如此之言,身子打了个冷颤。是啊,当时的自己,只想着如何提高大宁军的战力,故而想出了改革赋税,军功授爵的法子。唯独没有认真考虑的是,钱粮从哪里来,土地从哪里来。

普天之下,所有的土地都是有名分的。不管是改革赋税,军功授爵,都是要将别人的钱粮,抢夺过来,变成自己人的钱粮;将别人的土地,抢夺过来,变成自己人的土地。而这一过程,只有靠刀剑才能实现。当时自己埋头在故纸堆中极力搜寻的律法,是如此的赤裸裸、血淋淋,沾染着平民百姓的哀嚎。

“慈不掌兵”,安陵雪脑中回响的正是这个念头。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并不具备成为一个合格统帅所需的冷酷和无情性格。

几番思索后,安陵雪并未回头,自顾说道:“把裕和镇所有的官田,收回分配给大宁军,也不够么?”

伊明弘回答道:“一镇之地,官田到底是有限。而且官田基本都是租给佃农耕种。强制收回官田,那些佃农如何处置也将会是问题。因为这跟郡主您所说的既往不咎矛盾了。”

安陵雪保持着面向梓阳城的姿势,权衡良久。最后,她拿定了主意,出声道:“取消前面招降的说法!改为如下告令:此战只要梁殷乔氏一族的人头。不论是谁,提乔氏人头来见,赏金200两,银1000两。梓阳城破之前,城内军士来降,服5年劳役后可成为大宁百姓;城内百姓来降,服3年劳役后可成为大宁百姓。城破之后,城内军民皆为奴仆。”

安陵雪眼角余光瞥见伊明弘还想出声劝说,她果断伸手一压,制止了伊明弘的话头。“能少损失大宁军兵士的性命,总归是件好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去之后,安排弓箭手往城内投射此告示,并安排骑手绕城宣告。”

伊明弘无奈地拱手领命。

第一次跟军师在策略上有了分歧,安陵雪望着远处的城墙,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此刻,只想抛下大宁统帅的身份,丢下繁冗的军务,化身为快意恩仇的剑客,只身跃过梓阳城,前去寻找仇人报弑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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