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故梦飘飖20(1 / 2)

用过晚饭,拾掇了杯盏,我在厨房煨一炉滋补的汤药,不觉思虑万千,望着那跳动的火苗出神。陆老头不声不响走进来,叫住我:“小鬼,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我心念一动,旋即明白。不由心生犹疑,想到一辈子要终老山林,怎么着都不甘心。但是面上又过不去,于是暂行缓兵之计,“前辈放心。只是我师哥还不知此事,不若等我慢慢告诉他,也好给他个心理准备?”

臭老头却牛鼻子朝天,吹胡子瞪眼,“好你个小滑头,答应便是答应,哪那么籍口?我看你心思不诚,有意揶揄我!”

我脸颊一热,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前辈你误会我了,我…”他大手一挥将我打断,“行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赶紧干活,药好了给你师哥送过去!”说罢扭头潇洒离去。

我默默腹诽这不同情理的老顽固,也不知上辈子怎么欠他了,如今能这般使唤我。转念一想,犹被电击,莫非这老家伙是为了有人给他当小工使?那我自然一千个不情愿。脑瓜一转,当下打定主意,待师哥身子大好,我必携他远走高飞。

当夜,我送药给墨染。他正端坐榻上打坐养神。我坐在炕头等了片刻,他睁开眼看到我,微微一笑。趁陆老头不在,我奇心突发,问他:“师哥,那陆前辈与你讲话为何要将我支开?”说着打了个喷嚏,一个寒噤,忙取来炕上墨染的大氅裹紧。

他淡淡道:“陆前辈与我重新梳理了暗香疏影剑的脉络,指出我心法中的不足与缺漏,我受益匪浅。”

我好奇心愈盛,凑近他笑着问:“师哥,原来你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

他淡淡愠我一眼,不作表。我继续缠着他,“你既是幽州慕容世家的人,为何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他举起药盏一饮而尽,眉睫深垂,“往事不提也罢。”

“往事?”我不明就里,没能参透他言下之意,仔细去琢磨,忽然间心头一颤,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师哥,难道你和你的家人…”莫非他们生了什么嫌隙,使他早年孤身离家?不及说出口,墨染额头忽而青筋凸起,牙关一紧,桌上的空碗“咯嘣”一声被他握碎。

我惊了一跳,忙去看他手掌,掌心两道细口正缓缓渗血。我唏嘘不已,忙用布条给他包扎。瞧他眼眶泛红,心绪不定,忙柔声安抚。他收神回眸,不痛不痒眱我一眼,刹那已藏尽所有情绪,只轻轻道:“我三岁习武,四岁习文,爷爷是我生命中第一启蒙之师,若无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我。”

我望着他,静待下文。他忽一哽咽,起身踱步,“十八年前,爷爷与陆前辈相约飞来峰比武,战百回合,爷爷险胜半招,也是那陆前辈功法受阻,未能全力。遂隐世僻居,与爷爷相约十年再会。只是…”

他忽而哑声,我急问:“只是如何?”

他负手长叹一声:“那日别后第五年里,爷爷便抱憾仙去了。”

一阵冷寂的沉默。正当我被那渐浓的悲凉气氛感染时,屋门被猛地拍开,刮入一阵狂雪,尽数泼洒在墨染身上。他诧异地回头,便看到了门外道骨清癯的老翁。

“你说什么?!”陆老头几乎是冲进来,一把揪起墨染衣襟,鹤眼瞪圆瞠他,“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俩皆被他这模样唬住,全然懵怔。还是墨染最先应变,安之若素,缓缓道:“晚辈若有失言,还请前辈权作笑话来听…”

“你这混小子!”他竟一个巴掌掴在了墨染颧上,打得我一个激灵,墨染也怔在原处。

“还不给我如实说来?!”瞧这臭老头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没由来生一股火气,上前找他伦理,“你这老倌儿,我们平日敬你重你,你怎可随意打人?”

谁料他一睨我,目涌凶光,唬得我一个寒颤。墨染忙向他揖礼,“晚辈言语不周,还请前辈海涵。”

这一招打得臭老头无可奈何,遂放开他领子,平整怒气,压低声音道:“你爷爷究竟如何了?你且滴水不漏地详实说来!”

墨染与他对视一眼,快速压低睫毛,藏尽喜怒哀乐,一字字道:“爷爷已仙逝了。”

陆老头浑身一震,犹被雷殛,后退两步,指着墨染再问:“你…你说的可当真?”

墨染微微颔首,“当真。”

陆老头又上前攥紧他臂膀,“什么时候?!”

墨染一字字答:“十三年前。”

“啊…”陆老头惊咤一声,面已惨白,身躯一震,退却数步,“哐啷”一声撞在门板上,傀俄将倒。墨染欲上前搀扶,却又止住,眉宇间阴霾深重,悲切暗涌。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惟窗外风雪悲号。良久,我终于忍不住上前轻轻拽了拽墨染的衣袖,他没有反应,只是静静望着门边一身颓败之气的陆老头。他风霜腌渍的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一双低垂的眼眸深望地面,眼眶已红,泫光涌动,却不曾落下一颗泪。

我心中略有不忍,哀莫大于心死,看来这老头与墨染的爷爷羁绊已深,乍然闻之死讯,焉能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老头身形未动,苍白的嘴唇却微微一动:“何年何月何日?”

墨染沉声道:“甲子年,己巳月,庚寅日。”

陆老头闻言浑身一震,头脚皆颤抖起来,缓缓抬头,紧盯墨染,一颗老泪终于挂不住从他面上滑落。他颤抖着手指着墨染,切声道:“你…你失忆那么多年,此番…此番定是欺诈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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