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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发现疫病之后,这里染上病的人留下,没染病的人被转移到另外一处进行隔离。

洪水退后,山上的人也有一部分下来寻亲,有人寻到的亲人,活着的喜极而泣,死去声嘶力竭,如果是从这屋子里盖着白布抬出去的,即便是自己的亲人,却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惊恐地止住了脚步,可连那侍卫都敢站在前面,他们也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里面有人被抬了出来,盖着白布,就放在那门口处,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医师将白布掀起,就在那一瞬间,妇人下意识将孩子的眼睛蒙住。

他们看到了疫病之人的死状,该如何去形容呢?

脸部瘦削苍白得可怕,手臂和腿部裸露的地方溃烂一大片,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也能闻到那股腐烂的味道般,这味道愁到,就好像是人还没死便开始腐烂了般。

有人受不住第一时间就要吐了。

另一道侍卫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瘟疫若是没能研制出对应的药,我们所有人都得困在此处等死,你们若是不怕死,便搂着亲人的尸体过完头七吧。”

至此,没有任何当官的强制要求焚烧尸体。

赵瑾这个当公主的,也没再理会原本将她当做仇人的百姓,几位大人走在后面念叨着就应该强制执行。

“殿下,这些刁民能懂什么,不如就让何大人下令,直接将所有尸体聚在一起,烧了算了。”

其中一个县令出谋划策道。

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心想女人果然没有魄力,那些百姓一闹便不敢说话了。

赵瑾陡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对方,轻笑了一声:“急什么?”

那位县令没能看懂赵瑾的这个表情,也没能听懂她的话。

然而反转很快就来了,原本死活不愿意将亲人进行火葬的百姓,到了夜里,竟然有多数人倒戈了,他们将亲人的尸体交出来,含泪同意将其火葬。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自发呼吁其他人将亲人的尸体也交出来,焦虑是会传染的,当一个群体里有人开始进行某一项举动并且引得旁人跟风时,就会带动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一项活动中,只要有人当了领头人,只要有了第二个做出相同决定的人,逐渐就会有更多人将这一观点发散成更大众的东西。

只需要一点点的心里暗示和小小的推波助澜,甚至不用废一兵一卒就能达到目的。

有人还想着坚持,其他人就会自顾自地加入到劝说的行列里面,他们都将亲人交出去了,怎么其他人可以不用?

白日的那一幕成为许多人的噩梦,怕死也是人之常情,死得体面与否也很重要,何况就算埋到地下,数十年后也不过是一抔尘土。

种种心理暗示以及自我攻略的心理下,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那些官员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神态自若的公主,赵瑾轻轻吹去茶上的热气,对着他们道:“诸位大人,本宫说过了,没有人想死,只是很多时候,硬来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堵不如疏,便是这个道理。

赵瑾的话让人一知半解,几位大人想不明白,赵瑾在其中究竟担任了什么角色。

究竟是哪一环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作者有话说:

原本应该得到众多百姓抗议的举动, 居然就这么顺利进行了。

自然,还有小部分人抱有侥幸之心,想要藏匿家里的尸体, 等头七过后下葬, 可如今的临岳城,不是那么容易藏东西的,就算是他们想要藏,周围人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们的亲人都已经交出去了,凭什么你的能安然下葬?

这种心理作用之下, 只会让舆论压力从官府那, 均匀地转移所有想要让亲人土葬的人身上。

人心, 从古至今向来是一个值得钻研的学问, 只是赵瑾在这一点上, 受过喧嚣舆论环境的熏陶, 只要她有心, 她就能利用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领先数千年的传播心理学, 不是白研究的。

赵瑾的表现实在太过于运筹帷幄,以至于何大人都忍不住怀疑, 陛下是不是早有今日这番预料, 特地派公主来帮他的。

一个公主,浸淫在皇宫的尔虞我诈, 懂得玩弄些权术尚且可以理解,可是这一身医术呢?

一个人的才华和气质可以装出来,可是在治病救人这一件事上, 怎么装?

赵瑾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揣测, 只要不是皇帝在这里, 面对所有人,她都不心虚。

而且,临岳城危急一事,千真万确,容不得赵瑾花费更多的精力在百姓的抗议上,这种事应该由当官的去解决。

即便是在医学发展繁荣的现代,每每碰上大规模的突发传染性都要死上不少人,更何况是在古代。

赵瑾在这种时候顾不上藏拙,生死时刻,谁也不想将自己的生命停在这一刻。

同行近百名大夫里面,自然不是谁都是像郑舟这样的天才,但行医这方面很多时候又是经验取胜,因此赵瑾一开始要着手治病救人时,队伍里还是有人颇有微词。

直到跟着华烁公主前前后后好几日的郑舟承认,对方医术远胜于他时,众人看向赵瑾的目光才真真正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焚尸一事的后续处理得很好,赵瑾吩咐人在城里弄了一个临时的焚尸炉,一具具尸体焚烧殆尽之后会剩下骨灰,她命人从城里搜刮来了一批瓷罐,弄成了骨灰盒,再让亲人拿着骨灰回去安葬。

这一举动又带上了一丝难得的人情味,以至于这件事之后在这一处推广得更加顺利。

在这段时间里,一开始赵瑾派人接去衙门的那位妇人生了,生了个男孩儿,因为在娘胎里营养不良以及早产的原因格外瘦弱,但幸运的是还算健康。

至于其他的事,就没那么幸运了,在瘟疫爆发的第七天,随行的大夫里有个染上了,从发作到重病卧床不到两日时间,就这么没了。

救不回来。

赵瑾和其他人研究了一个个药方,虽然不至于死马当活马医,但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了。

死的人数和染病的人数在持续上升。

赵瑾作为直接接触病患的人之一,已经有几天没有见到唐韫修了,她不许唐韫修靠近自己。

堂堂公主,在这时候没有丝毫的娇气,就这么每日废寝忘食地钻研着药方。

另一边,皇帝派来接公主驸马回京的暗卫早已经到了,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原本应该在众人保护中心的公主殿下,竟然了泡在病人群里的人。

而驸马……驸马没有跟着公主,但也不是在做无谓之事。

要知道,江南一带富庶,人口众多,如今正值天灾人祸,谁也不敢保证在这种时候会不会在哪个角落里蹦出一个枭雄,若真让他出头了,这天下便要跟着乱了。

于是,这对原本一无是处的夫妻,一个在救人,一个在守城。

暗卫看到时都呆了片刻,然而即便亮明身份,他们也没办法将人带回去,瘟疫之下,病人的死状有多凄惨,众人有目共睹。

暗卫确实听令于皇帝,但他们也不全是脑子里一根筋,这公主驸马究竟能不能绑回去,他们心里还是有把尺子的。

于是,这些暗卫被迫留下来,成了赵瑾的另一波护卫,隔着老远站在屋顶盯梢,一言不发也没人敢上前去搭讪。

第十日,死于瘟疫的人已经达到三十人,染病送来治疗的也不容乐观,即便努力控制着,但每日都有人死去。

赵瑾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无力感了,从前跟着老头子学中医,见的都是上门求医的人,抓副药回去煎,好了便好了,不好的家人送去了医院接着看,那时候没有接触过死人,后来出去跟着导师实习,每日看着医院里各种亲人离世的画面,悲痛万分的趴在病床上哭,和无声落泪,都是对生命落幕时最为无奈的仪式。

从一开始共情,到后来麻木,等她到能握上手术刀的资历时,生死在她眼前变得极淡。

她也成了人人称赞的天才。

等接二连三的大夫倒下后,终于有人爆发了:“我不想死,这该死的临岳城我不呆了还不行吗……”

大夫是直接接触病患的人,也是最危险的。

想走,却不是说走就走的事。

赵瑾花了几日时间,也只是弄清楚了传染途径,让家家户户注意防护。

瘟疫防护的主要事项来来回回也不过是那些,只是有一点不容忽略,临岳刚刚遭逢天灾,正是需要重新建设和修缮的时候,天气依旧阴沉,地面上黏腻着,最是容易滋生细菌。

大夫和官兵们几乎是家家户户每日做着检查,但凡是出现了相关症状的,立刻将人带走隔离。

这样的办法毕竟只能减缓感染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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