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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吻?”皮耶罗不得不打断他,“只是一个吻,你就觉得你要死了?你过去都在和那些情人干什么?关在房间里画画而已?牵着手在河边散步?”

“你不明白,皮耶罗!这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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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啊,我当然不会明白。”皮耶罗说,“不论别人都在干什么勾当,我确实是个纯洁的神父。我当然不会明白。万能的主啊,但愿我永远不会明白。”

第167章 第六种羞耻(5)

拉斐尔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笑的孩子话,皮耶罗不动声色地听着——他其实觉得根本没必要再继续听下去,眼前的大画家显然陷入了忘乎所以的热恋之中,而众所周知,这个时候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

拉斐尔才二十多岁,其实也算不上太年轻,大部分和他同龄的男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三四个孩子,这还不包括生下来却没能活下去的那些。但是,事情总有个但是,对比他所取得的声誉和他那堪称可怕的影响力,拉斐尔完全还是个婴儿。

或许上层人士正是因为拉斐尔的天真热情才那么喜欢他。才华横溢的天才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劣习,包括但不限于欺上瞒下、骄奢淫逸、朝令夕改,无论是对主,对圣父,还是对国王,他们都毫无忠贞可言。那些艺术家!可以说,除了自身的才华,他们对任何事物都毫无尊重之意。

也难怪他们总被贵人视为工匠。神迹一般的才华,是的,但仍旧只是工匠。

然而,拉斐尔完全相反。他的性格已经注定了他会受到所有人的欢迎,他的天才更是绝佳的敲门砖,也难怪他有那么多富有的资助者,无论走到哪里都被恭敬地对待。

皮耶罗无法否认,他最初结识拉斐尔,就是因为拉斐尔待人友善,正好是他自己的反面。他需要一个人帮助他打开社交圈,沾沾对方的光,哪怕只是拉斐尔随口对人提起他几句,也能让他被贵人记在心里。

如今这份友谊已经为他带来了不菲的收益,而且,皮耶罗万分确定,拉斐尔已经将他失去教区的事情记在了心里。他只要对大人物提提自己的名字,说说好话——最重要的是,皮耶罗从未懈怠过他的本职工作,并且有一个不错的姓氏——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收到新的任命了。

这听起来有些过于功利,可神父聆听了无数忏悔,很清楚毫无功利的交情和不存在没有区别。

你活着,就需要吃饭、睡觉,就需要和钱与权打交道。如果你将一个人完全排除在钱权交易之外,那你们之间的联系绝对不会有多深,因为你的大部分时间都必然会被和钱权有关的事挤占。

不过,皮耶罗也愿意承认,世上必然会有那种更为深刻的感情,那种仿佛是灵魂与灵魂之间才能产生的对话和情谊。

但是,主啊!他可不想和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完美的拉斐尔——拥有这样的情谊。光是想象一下,皮耶罗都觉得浑身发毛。

不过,他和拉斐尔的关系还是慢慢地好起来了。实际上,很难不去真心喜欢拉斐尔这样的人,不是吗?他是真的把你的话放在心上,也是真的乐意尽可能地帮助你。

“……你在听我说话吗,皮耶罗?”拉斐尔问。他的眼睛比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还要灼亮,几乎是澄金色的。

只差一点,皮耶罗就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摄住魂魄了。他勉强移开眼睛,半是调侃半是真心地说:“我听着呢,但你和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你应当对着你的缪斯说。”

“我还以为你会对异教徒信奉的神大皱眉头呢。”拉斐尔说,他好奇地看着皮耶罗,“必须得承认,我的朋友,你的态度让我大吃一惊。”

皮耶罗一时间没有说话。

玫瑰园里的玫瑰还没有盛开,遍地荆棘般的枝叶。假若有□□的小腿从中走过,带着锯齿边缘的深绿色叶子会毫不客气地用鲜血作为妆点。

“我上周审判了十三位女巫。七位富有、美貌、年轻、信奉异教的女巫。”他淡淡地说,“而这一周一个女巫也没有。也许是那些异教的神保佑了他们的信徒吧,拉斐尔。有时,我会想……”

“皮耶罗。想想可以,”拉斐尔打断他,厉声警告道,“这话可不能说。”

“你也有资格这么告诫我么?”

“我是个艺术家,在这方面,我有天然的豁免权——只要我不表现得太明显。你可不一样,神父。你绝对不能这么说。一丁点想法也不能泄露出来。”

太阳完全落下了。

月亮被掩在乌云之后,群星亦然。

“……天色太暗了。”皮耶罗喃喃地说。

“明天太阳就会再次升起。”拉斐尔温和地说,“走吧,皮耶罗,走吧,让我们去抄写室吧,你有什么信件需要阅读和回复么?我也有新的灵感,或许你可以帮我参详一下。走吧,皮耶罗,外面确实太暗了些。”

他们慢慢走进了被烛火点亮的一圈光晕之中。

火光点燃了皮耶罗的梦境。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真实的场面是没有那么美丽的。

木头搭建而成的高台一字排开,每一个十字架上都绑缚着身着麻布长袍、裸露在外的肢体伤痕累累的女人。

她们的肌肤如同牛乳一样洁白无瑕,长发编织成精美的发髻,佩着鲜嫩的棘冠,小巧的耳垂上点缀着珍珠;篝火在她们脚下熊熊燃烧,鲜红的血滴落在火焰中,发出清脆的爆响。皮耶罗能闻到奇特的香味,毫无疑问是一种花香,他只是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

每一个女人都有他熟悉的面孔。

这个鼻梁秀挺,宛如雕塑;那个眉眼柔媚,仿佛花瓣;另一个有着小马般的圆眼睛,水淋淋的,总是含情脉脉;还有一个躯体丰腴,十几岁的年纪,却像是刚刚生育过一般熟美……高台下没有居民围观,火焰中的女人也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她们面带微笑,眼神朦胧,犹如天使般沉静恬然。

皮耶罗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不知为何,他并不感到十分慌乱。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年轻的女孩们被巨大的篝火彻底笼罩。浓烟滚滚,香气引来了炫丽的蝴蝶,它们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在火光中徘徊不去。

这无疑不符合常理。大火会将周围的空气烧得滚烫,哪怕只是靠近也能令它们的翅膀蜡一样熔化,然而,它们却能在火焰中穿梭,仿佛接受了主的赐福。

皮耶罗一直站到火堆燃尽。人形的枯骨黏着在发灰的木炭上,接下来的步骤皮耶罗一清二楚,他们会将这些被烧过的尸体砍断、粉碎,投进河水中,断绝她们升上天堂的最后一丝可能。

倒不是说皮耶罗相信世上会有天堂。

哪怕天堂真的存在,那些升上天堂的人也会确保它不复存在,然后再造出一个更好的天堂加以售卖。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地说,“皮耶罗,是么?”

皮耶罗没有回头。他又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你不够虔诚,皮耶罗。你的虔诚不足以令祂保佑。”那个声音又说,“魔鬼嗅到了你的动摇,过来引诱你了。”

皮耶罗还是不回头。

他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对于这份指责,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分辨的,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堕落到更深的地方。天堂,他是不指望了;地狱,却也不是他所渴望的归宿。

“你现在不就正身处于地狱吗,皮耶罗?”那个声音说,它听起来那么柔和,年轻,清亮,仿佛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在说话,“难道还有比你生活的世俗更可怕的地方吗?我向你保证,皮耶罗,地狱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通常会直接吃掉灵魂,而不是先巧立名目判人有罪,再假装正义执行审判。食用动物是没有罪恶的,魔鬼也得想法子填饱肚子啊。”

皮耶罗有很多理论来辩驳这样的观点,但他认为和魔鬼没什么道理好讲。

“别担心,我还会再来的。”那个声音说,语调极其温柔,“多谢你们这些圣职者做完了属于魔鬼的工作,这年头,引人堕落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只要让他们看清现实就够了。忘记你读过的那些书吧,我们从不许诺财富、权力与力量。你看,皮耶罗,我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向人们展示你们做过的事情。凡世的痛苦让他们投向你们,而你们给予的痛苦又令他们投向我们。”

皮耶罗浑身发抖地醒过来,冷汗湿透了被褥。他感到自己似乎是在冰块里睡了一夜,此刻哪怕呼吸稍微用力一点,喉咙都如刀割般疼痛。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不到发热的症状,于是挣扎着起身,准备去做晨祷。

“早上好!”拉斐尔神采奕奕地闪现出来,“我今天打算——皮耶罗?老天,你的脸色红得像烧化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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