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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有什么不该忽略的细节被他忽略了。那是个很明显的细节,太明显了,明显到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的黑点、房间里的大象,太明显了,以至于他在真正能够意识到之前就已经习惯了那种异常。

斯特兰奇后背突然沁出了冷汗。

他一一看过了护士和医生的面孔,都是熟悉的面孔,这些天里他已经看遍了,实际上他在诊疗中顺便还把每个人的经历背景也盘问了个遍;医生的圈子并不算大,某种程度上说,关系网是互相覆盖的,你的导师很可能给我也上过课,带我实习的教授是你大学的系主任……

然而,他从未有过像今天一样强烈的荒诞感。

他们的专业技能去哪里了?学了这么多年的医都学到屁股里了吗?

没人看出来年轻、富有、愚蠢的韦恩失血严重到能丧命吗?

人体不可能在失血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依旧维持生机……好,他可以暂时忽视这个,没准来自哥谭的韦恩先生也有超能力或者接受过生理改造,也许失血之类的事情并不影响他的生命。

……就没有人注意到韦恩先生的魅力吗?

是了。韦恩先生……即使在这种时候也美丽得使人心折。斯特兰奇将手背捂在心口,感到他的心脏仿佛变成了不属于他自己的另一种生物……它疯狂地撞击着、弹跳着,像是被锁链锁住一般扭动和挣扎,字面意义上地试图从他的喉咙口跳出去,跳到亚度尼斯的怀里。

不远处,亚度尼斯已经在医护人员的安排下温顺地坐上了轮椅。人群推着他向前,仿佛仆从匍匐在地,将他驮在背上膝行。

轮椅快到门口时,亚度尼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他束在脑后的长发松散下来,柔顺地垂落在脸颊两边。

“再见,斯特兰奇。”他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丝毫不管自己的动作牵动腰侧的伤口,血流如泉涌,一路淌下,几乎将地面淹没在血泊中。

艳红的血水轻轻荡漾。

斯特兰奇埋下头,吐了一地。

“你的老朋友又给我们找麻烦了。”尼克·弗瑞说。

他说完后根本没有抬头看对方的表情,而是翻阅起平板里的资料。

在被政府关注的所有“超人类”中,和亚度尼斯相关的信息是最庞大的,时间跨度也最长。祂最早的活动迹象可以追溯到公元前——而且那很可能并不是祂真正降临地球的时间点,只是他们能够找到的历史最久远的证据在那段时期。

“真的吗。他又干了什么?”霍华德·斯塔克兴致勃勃。

“污染了一座疗养院,引起了一些踩踏事故和数起连环车祸。”弗瑞叹了口气,“近些年里他实际上已经收敛了很多……但最近他又重新活跃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挑起了他的兴趣,你有头绪吗?”

“我和他有过一段儿不代表我理解他的审美观。”

“霍华德。”

“……何必这么在意呢,尼克?我们都知道他对征服世界、毁灭人类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也不热衷于制造恐惧和大屠杀。当然他自带的各种精神污染本身就已经足够危险,他需要约束,我也同意。前提在于,我们得有能力约束他。”

霍华德懒洋洋地晃着脑袋,叶影洒落在他光滑锃亮地梳成了大背头的白发上,那股悠闲自在的气质,弗瑞光是看着就来气。

“我们正在找他的弱点。”

“我知道托尼和你们是合作关系,他失败多少次了?”

“我们需要你过去的研究资料。”弗瑞重重地说,“需要我提醒你吗,这可是关于到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不能放任这样的未知存在掌控人类的命运!”

“啊,傲慢又愚蠢,看看你们,就像是过去的我。”霍华德回答,“我还是那个答案,尼克,所有的资料全都交给你们了,我没有私藏任何数据。”

弗瑞疲倦地猛搓全脸,几乎是在□□:“那怎么可能?!所有的数据都显示他是个变种人,而我们都知道他不是!!”

霍华德哈哈大笑。

“够了,必须采取行动。”弗瑞把平板摔到长椅上,“我会派出手下最精锐的特工去接近他——”

“你是指娜塔莎?”

弗瑞一愣:“那家伙也对女人感兴趣?”

“他对待各种性别一视同仁,不过我似乎确实听他亲口承认过他不常和女人相处,说是出于对他母亲和妻子的尊敬什么的。”

“那玩意儿还有家庭?!”弗瑞倒吸一口凉气。

霍华德又大笑起来:“你真该照照镜子,瞧瞧你自己的脸,尼克!照我说,你别管他就是了。那家伙造成的危害甚至没有和神盾局内部的叛徒严重,你就是对他有偏见。”

“真对不起,我身为人类却把人类看得太重。”

霍华德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小壶酒,拧开盖慢慢地喝了一口,把酒壶往弗瑞面前一伸:“来点?”

弗瑞摆手拒绝。

“好吧,我这里确实有些别的内容可以和你分享。”霍华德又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一路烫过他的喉咙,沉沉地压在胃袋里。

那感觉仿佛多年前的亚度尼斯朝他侧首微笑,于是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暖的光照在他衰老松弛的皮肤上。隐隐约约中,他感觉亚度尼斯在很遥远的地方望着他,那视线似乎从未真正停驻在他身上,因此也从未真正地离开过。

他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烈酒烧得喉咙嘶哑失声。

从眼角,霍华德能看到弗瑞紧锁着眉头担忧地看着他,霍华德模模糊糊地想问对方是否会后悔,但人不都是在老了之后就开始后悔吗?

“他不是任何一种我们已知的生物。实际上,他的各种表现也不符合历史和传说里对神灵、魔鬼与鬼魂的描述。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个无法被归类的未知物种。”霍华德说。

“我自己对他,或者他的同类,有一种理论。把祂们看做宇宙本身好了——混沌、庞大、一切皆有可能。尽管他说祂们根本没有人类相似的思维和情感模式,但从他理解逻辑的方式看,我认为他们也不过是另一种人类。另一种神灵、魔鬼或者鬼魂。”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在讲胡话?”弗瑞问。

“看看我们,尼克,我们都经历过战争,而且是很可能毁灭人类的战争。人类的未来和命运掌握在两三个人的手上,这两三个人,他们是人类吗?他们是神灵、魔鬼和鬼魂吗?”霍华德仰头,望口里倒空了酒瓶,“如果你同意手里掌握着大红按钮的是人类,那么,毫无疑问,亚度尼斯也是人类。”

“别说了,老朋友。你喝醉了。”弗瑞温和地说。

“亚度尼斯说,祂们是永恒不变的。但即使是永恒也会死亡,即使是死亡也会消逝。我猜他是在用一种诗性的语言描绘宇宙的寂灭,但他说起这件事的口吻就像是我们在谈论衰老和死亡。想象一下,以祂们的时间尺度,宇宙是什么样的?”霍华德的声音哑得厉害,他说,“你,还有过去的我,我们都想要……”

他停下来,静静地听着风拂过草叶的声音。

“……战争,扩张,胜利。那是我们想要的东西。”霍华德说,“我们有情感,却轻视它;我们有智慧,却滥用它;我们有财富,却否认它。你知道亚度尼斯想要什么吗?”

弗瑞精神一振:“他有什么目的?”

“他想要爱。”霍华德叹了口气,“不要摆出那副表情,尼克,他是认真的。我只奇怪他为什么唯独选中了人类,我是说,我们的生命短暂,却更加善变。你能想象某个人在整个一生里唯独保持着对另一个存在的爱意不变吗?”

“我相信你的看法,霍华德。”弗瑞对此的反应是点了点头,“他想要爱,是吗?很好,我们可以给他这个。”

霍华德嗤之以鼻:“祝你好运。”

斯特兰奇在清晨醒来。

他迷蒙地眨着眼,感到空气油润如春雨。口中不知为何残留着一点甜味,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牙齿,舌尖从牙缝里勾出几缕甜丝。他又咳嗽几声,从喉咙口咳上来几粒碎块,尝起来咸中带甜,香味扑鼻。

昨晚睡觉之前……他忘记刷牙了?

但那不可能,先不说他从来不会在睡前忘记刷牙,就算是他忘了,一整晚过去之后,口里的味道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清澈香甜,舌头上毫无黏腻之感,就像刚刚含化清新口气的薄荷糖。

斯特兰奇坐起身。

面前的场景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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