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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有,侍应生想,不过他说:“有的,先生。”

亚度尼斯说:“有法棍吗?”

当然没有,侍应生想,不过他说:“有的,先生。”

亚度尼斯说:“有白面包吗?”

这是泰国餐厅啊先生你一进门就要餐前酒已经很奇怪了,侍应生想,不过他还是说:“有的,先生。”

客户永远是他们的上帝,亚度尼斯要的东西也不少见,派个人出门买回来就能给价格翻个倍,何乐不为呢。

布鲁斯合上菜单,打断了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把你们所有的菜全都上一遍。”

以防万一,侍应生还是问了一句:“你确定吗先生?”

“确定。”布鲁斯冷淡地说。

侍应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没过一会儿,酸甜辣混杂的海鲜和水果香味就充盈了房间,色泽鲜艳的菜品被一一呈上,布鲁斯没等亚度尼斯就率先动了筷子。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布鲁斯挑挑拣拣吃得差不多了,亚度尼斯才伸出手,将一盘虾蟹端到自己的面前。

布鲁斯不吃了,他停下来看亚度尼斯吃。

亚度尼斯的表情很平静,他轻轻掰断了几根蟹脚,也不剥,直接整根放进口中咬碎,然后开始咀嚼。

咀嚼声清脆得像是在嚼脆骨。那些坚硬的肢体缓慢被他吸入唇中,酱汁在他的唇边留下湿痕;鲜红色的外骨骼在他的牙齿间开裂、碾磨,和柔软又汁水充沛的鲜嫩肉^体一同混合,最后滑下他的喉咙。

亚度尼斯吃得很快,而且根本不看他到底是在吃什么。

他只是不停地拿起东西放进口中,而后不紧不慢地嚼碎和咽下。蟹壳、虾壳、鱼骨、鸡鸭的腿骨,坚硬或者柔软、酸涩或者苦辣的果皮,他来者不拒,也看不出有什么偏好;盘子里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他连皮带骨地吞掉,汁水也被他端起碗来全部喝光,他的牙齿和喉咙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动作。

这样做的时候他并不显得十分急切,他看起来平静和缓,只是吃得干脆利落,咬合力惊人,好像只要他乐意,连餐碟都能嚼饼干一样吃掉。

房间里只有接连不断的咀嚼声,空白的碟子重叠在一起的轻微碰撞声,吞咽汤水时轻柔的咕噜声。

亚度尼斯接连不断地吃着,不管他吃了多少,看上去似乎都和什么都没吃一样并不饱足。

这旺盛和贪婪的食欲并没有吓到布鲁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度尼斯吃东西,直到亚度尼斯吃光了整个餐桌上几乎所有的食物。

他将自己碟子里没有吃完的咖喱鸡推了过去。

亚度尼斯毫无迟疑地接过来,吃光了布鲁斯吃剩下的那些部位,连被他吐出的碎骨也没落下。

“再来一份?”布鲁斯看着亚度尼斯。

“不了。”亚度尼斯拒绝道。

布鲁斯问他:“要是一直都这么饿,为什么你不多吃点东西?”

“吃不饱。”亚度尼斯说,“吃多少都吃不饱。”

“吃得最多的时候你吃了多少?”

亚度尼斯沉默了片刻。

他说:“我吃光了恐龙。”

布鲁斯呆呆地看着他。

亚度尼斯觉得有点烦。

他不太喜欢出门,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呆在一个固定的地点,做一些固定的事情。也不是排斥出门这件事,就是单纯地对出门这件事不太感兴趣——对他来说,外界没什么娱乐活动能真正娱乐到他,还不如待在房间里做点他好歹还算是喜欢的事情。

但布鲁斯想出门吃饭他还是和对方出门吃饭了。这事儿不值得花费口舌,尽管花费口舌偶尔也会让亚度尼斯觉得有点愉快。

总之亚度尼斯自认为自己对布鲁斯算得上非常尽职了,亲生哥哥都没几个能像他这样对待兄弟。

然而布鲁斯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让他觉得很烦。

布鲁斯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你的房子里没有浴室?你怎么洗澡?你不洗澡吗?”

“房子里面没有浴室,房子外面有。”亚度尼斯说。

“你是想说房子上面有吧?你楼顶的那个泳池?那是个泳池,不是浴室——所以你真的不洗澡?”布鲁斯说,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嫌弃的样子。

人会出汗,汗水会发酵,会和空气中的灰尘融合。人的皮肤表面会落下皮脂碎屑,人生产各种各样的废料。

所以人不洗澡就会变得又脏又臭——但如果以上的情况都不存在,那么不洗澡也完全正常。

布鲁斯这么问多是出于惊讶和好奇,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亚度尼斯还挺喜欢洗澡的。

不,应该说是喜欢泡澡。亚度尼斯并不清理自己,他只是花费大量的时间把自己泡在温暖的水池中。

布鲁斯小的时候亚度尼斯偶尔也会带他一起泡,虽然亚度尼斯从未要求过,但布鲁斯还是会先在淋浴下面把自己搓一遍,然后才拎着一瓶沐浴露去浴池里找亚度尼斯。

水池中会洒一点气味香甜的精油,房间里白雾弥漫,水波随着亚度尼斯的呼吸轻轻晃荡。布鲁斯屏住呼吸,悄悄地贴着水池边走到亚度尼斯的身后,然后朝亚度尼斯扑过去想要将亚度尼斯摁到水中。

十次里头有五六次,亚度尼斯会让他得逞。

然后就是愉快的玩耍时间,亚度尼斯会帮他把沐浴露涂满后背,雪白的泡沫很快就会填满水池,亚度尼斯的黑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锁骨里堆积着绵密的白泡。

布鲁斯才八岁,但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出那一幕中亚度尼斯所展示出的魅力。他感到隐晦的兴奋和得意,这是我哥哥,他想,飘飘然又充满喜悦,或许还带着点说不太清楚的占有^欲。

他从未和人提起过这种感情,这隐隐约约的怪异的爱在他长大之后反而平稳了起来,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孩儿,也早度过了对性充满陌生和好奇的青少年时期,他经历太多了,多到他完全能看懂自己。

那不是爱。太让人挫败了,那完全不是爱。

这种感觉人人司空见惯,但又绝不会受人称颂,虽然少数时间里也会被冠以美好的意味,但多半还是属于被人们有意无意地忽视和唾弃的一方。

那只是单纯的欲^望。

因为亚度尼斯英俊,因为他性感,他美丽,他优雅……因为他就是那么适合让人产生欲^望。

这当然不是亚度尼斯的问题,但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着他会觉得他就是为此而造就的,或者反过来。

反过来说应该更恰当点,是欲^望造就了他。

花费如此漫长的时间去追随和研究亚度尼斯的足迹大概也是出于这种隐秘的念想,布鲁斯想。

他歪着头凝视着亚度尼斯的侧脸,他亲爱的哥哥看起来还是那么苍白,不说话又拧着眉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忧郁,异常的瘦削让他从某种角度看起来就像是被尖刺堆成。他的美丽也正像是尖刺一样伤人——真正的、会刺进人体的那种伤人。

“我不需要。”亚度尼斯平稳地说,他略微沉思了几秒,示意布鲁斯跟上。

这个活着的房子让布鲁斯觉得自己有点消化不良,然而在亚度尼斯面前它实在是温顺地厉害,亚度尼斯笔直地向前,位于他正前方的墙面立刻向内凹陷出一个房间,门虚掩着,亚度尼斯几步就走了过去,推开门,热腾腾的水蒸气便从房间中泄露出来。

水汽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浴室。”亚度尼斯说,应该是注意到了布鲁斯的表情,他又补充道,“是温泉水。”

“这样是魔法吗?”布鲁斯啧啧称奇。

“是廷达罗斯之猎犬和修格斯。”亚度尼斯说,“猎犬能无视空间和时间抵达任何地方,修格斯是优秀的苦力工具。”

“……奇怪,你刚刚才告诉过我,但我好像没一会儿就忘记了。”布鲁斯说。

这很正常。亚度尼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拉开门,布鲁斯走进去,又忽然后仰着探出了半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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