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 2)

托尼没能抗住,他投降了:“好,亚度尼斯,你赢了,我喜欢。”

亚度尼斯侧头看着他,说:“我知道。”

他转身从门口离开,托尼赶紧追了上去:“先别走,我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天的,我研究了你留下的那些组织,确实找到了变种基因,但这些基因失活太快……”

亚度尼斯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头,看着托尼:“够了。”他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命令道,“停下来。我不喜欢成为你的实验品,霍华德的事情不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巴恩斯在电梯里撞见了亚度尼斯。

他的教官看起来依然和多年前一样,鲜亮,冷淡,把制服穿得看似服帖,实际上这一身衣服根本就不配套。教官的白手套被摘下来塞在口袋里了,他只有在训练结束以后才会摘下手套,用手指轻轻梳理受训士兵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同对方说话,安抚对方的情绪。

巴恩斯战栗着僵在原地。

亚度尼斯扫了一眼他,了然地说:“九头蛇的洗脑破坏了你的记忆。”

当他做教官的时候,他几乎只采用过同一种方法训练士兵。他向对方施加强盛的欲^望,摧毁对方的理智,再将对方仔细修复。

亚度尼斯曾经细致地碾碎巴恩斯,又同样细致地拼凑好他,但由此所构造的精妙平衡被九头蛇粗鲁地打破了,那些被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混乱地充斥在巴恩斯的心智之间,亚度尼斯惊讶于巴恩斯竟然看起来还算不错——除了太苍白以外。

“教官。”巴恩斯低声说。

他注意到白手套的一角是艳红色的,那些血迹来自于谁?托尼吗?

“他很好。”亚度尼斯说,“他的头脑和智慧都获得了最大程度的启发。”

就像霍华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这次亚度尼斯没有说话。

电梯在负层停下,亚度尼斯走了出去,巴恩斯立刻跟上了。他一路跟着亚度尼斯走到了亚度尼斯的停车位前,而后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车。

亚度尼斯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巴恩斯如释重负,他坐进车中,但亚度尼斯却没有去开车,而是跟着他坐了进来。

一种荒谬的期待从巴恩斯的心底浮现出来,他张大眼睛,仿佛置身于寒流,亚度尼斯温热的手放到他的脖颈上,这丝毫无法令他感到安慰。

九头蛇的折磨和摧残已经相当绝望,可那远远比不上教官所给予的——区别只在于九头蛇的折磨他绝不想再回忆哪怕一次,而教官——

熟悉的溺水感淹没了他。

其实巴恩斯很难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训练。

因为在刚开始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痛苦了,那是种完全超越了肉^体限制的凌^虐,还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短暂地逃避。

——如果说在被九头蛇抓到前的巴恩斯还不太清楚亚度尼斯所做的事情又多惊人,那么在经受过九头蛇的刑罚后,他已经能够精确地描述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来自躯体的痛苦是会受到躯体的限制的。

人体在极端的痛苦中自有相应的应对模式。

大量分泌的激素会稀释疼痛,神经可以在短时间里切断伤处的感知能力,身体自我保护的机制会让大脑短暂停摆,以失去意识来逃避痛苦。

所有施加在身体上的酷刑都是由浅到深地不断向上堆积疼痛,借由躯体所受的折磨去影响精神。

所有酷刑的最终目的都是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而最高明的折磨会恰好相反,丝毫不影响肉^体,直接作用于精神。

只不过精神的韧性远远超过肉^体能承受的极限,即使是在这个充满了超现实力量的世界也是如此,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中混合了太多的超现实力量,对某些特别坚韧的人来说,他们精神的强度上限几乎没有止境。

所以事情又绕回了原点,主流的刑罚依然是从折磨肉^体开始,依靠着疼痛让人的头脑不清、精神涣散。

巴恩斯对于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痛苦很有经验。

可亚度尼斯的做法——应该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吧?

他被尖锐的利器切割成了大小不匀的碎块,热淋淋的鲜血和浆液黏腻地四散。

伤口最开始如同被焚烧般滚烫,犹如置身于岩浆,然而体^液流失带来的严重失温又令他连碎骨和骨粉都能体味到可怕的寒冷。

每一块身体里的每一点肉泥、每一滴血和液体、每一段筋膜、每一粒碎屑都在向他传达剧痛。

巴恩斯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头脑清醒过。

清醒到他能够精确地分辨出这些混乱的痛楚究竟来自他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他的颅骨开裂成骨杯的形状,杯子的边缘被细致地打磨和雕琢;柔软的大脑被切开成不均等的一百三十二块,大的如指甲盖,小的如砂砾,堆叠在骨杯中;他的皮肤被剥离,但手段很粗糙,上面还粘连着大大小小的肉丝;他的内脏被和其他部位分离开来,经过挤压、碾磨和捶打后再由尖锐的骨片穿插而过;他的骨髓被抽^出,胡乱地撒在肉块上。

他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结束,他被粗暴地肢^解和拆卸。

酸痛之后是钝痛,钝痛之后是麻痒,紧接着阴疼、刺痛、灼痛有条不紊地有序登场,在他的灵魂深处发出尖锐的鸣叫。

时间可能过去了好几分钟,巴恩斯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在惨叫。

一共也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巴恩斯能感觉到时间的正常流逝,就像他一早就知道的那样,亚度尼斯会让整件事情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清清楚楚。

这是亚度尼斯唯一能被人确定的习惯。他不会让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恰好相反,他热衷于将一切巨细无遗地排列整齐,你知道首先他会让你疼痛和尖叫,之后他会让你崩溃和绝望,最后他会让你抵达极乐——他是施刑人,但绝不会让你认为自己没有参与到这场折磨之中。

没有任何暂停来进行休憩,真正的折磨才刚刚起了个头。

巴恩斯痛苦地呼吸着,他碎裂成无数块的鼻腔、喉管、气管依然在传输空气,他的肺依然在鼓胀和收缩,他的心脏在被扎破后仍旧没有停止运作。甚至他的大脑也还在控制他的肌肉,他的血液还在以某种常理难以解释的方式流通。

他的身体机能依然在持续。

某种力量强行将他碎块般的身体在某个诡异的维度拼凑起来,这些肉块和浆液竭尽散落在各处,却依然全力地运转着来维持他的生命。

巴恩斯开始嗅到浓烈的腥臊和令他作呕的臭气。

他逐渐在腐烂了,他感知到某些肉块的内里开始液化,变得粘稠如泥水;他的骨头渐渐发黑,当他转动眼珠,他甚至能听到眼球转动时搅浑脓水所带来的稠密水声,也能看到朽烂所致的污秽的细节。

最后他将变成一堆黏糊糊的液体,并且依然活着,依然能精准地感觉到每一个细胞在那滩粘液中所处的位置。

他的惨叫声就没有停止过,他的声带和肺,他柔滑的气管和湿润的喉腔,都被他自己尖锐的嚎叫声撕裂。

他在疼痛中抽搐,那滩脓液便蠕爬着翻滚和涌动。

咔嚓咔嚓,最细微的那些骨粉在碰撞和摩擦。

叽咕叽咕,这是化成了粘液的躯体在呼吸和跳动。

肮脏的污血在粘液中咕啾咕啾地翻涌……巴恩斯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摇摇欲坠的一线理智如接触到滚水的冰丝般崩裂熔化,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所经历的那场悚然酷刑忽然消失无踪,仿佛巨浪袭来,抚平了千疮百孔的沙滩。

而后一切开始重演,只是感觉迥然不同,这一次,巴恩斯感受到了那种切割他身体的力量,仿佛一双温暖的手——他的肉^体在被粉碎,可被粉碎竟然也能这么快乐。

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细致地抚摸和整理,那双错觉中的温暖的手慢慢揉^捏着他血淋淋的创口,将一股热烈的、蓬勃的力量注入巴恩斯空瘪的血管之中。

疼痛感被无限拉长了,酥麻的痒意夹杂在疼痛中,这是生命正在生长的痒意,那些被割裂的肉块正在长出肉芽,肉芽在纠缠着突破皮肤,这是死亡之后的重生,在剧烈的痛楚中所诞生的快^感——

饱胀到巴恩斯难以承受。

他隔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小声啜泣,泪水落进他残缺的躯体中,浸泡着他滑腻的大脑,激烈的战栗感让巴恩斯的耳中充斥着盲音。

他似乎被自己的哭叫震破了耳膜。

在极度的炙热和极度的酷寒中,那种温暖鲜明而动人,简直如同溪流一样清澈。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