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辞别义姐荐张概(1 / 2)

……

挣脱束缚花了他许多功夫。

事情发生后,他保持着被绑在椅子上侧身倒地的动作。经过他向前猛扑的那一摔,木椅子已有些散架的趋势了。他利用这个趋势,尽可能地把身体挺直,然后尽可能把身体蜷曲,带动着木椅子,像是用手将一个花苞揉展开,然后把打开后的花朵重新拢起来,展开、拢合、展开、拢合……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让椅子最大程度地发生变形。

很快,他的身体被勒出了道道青的、红的淤痕,脸庞也涨得红里发紫。这时候,椅子的变形已经很严重,捆缚也变松了,容许他做一些幅度更大一点的动作。

他翻了个身,额头点地,背着椅子跪着,变成个的问斩犯人的姿势,像一只背着壳蜗牛。他略抬起上身,双膝履地,慢慢爬到一处有凸墙角的墙边。调整了角度,把身后的椅子对着墙面,他猛地往墙上狠撞了二十来下,肩头给脱落的榫头戳出一个口子来。

凳子腿已经掉了,双脚解脱出来。他躺下端腹,就是把绑在一起的双腿抬起来,两只脚架着墙角上下滑动。由于刚才的撞击,白腻子和灰面被敲碎,墙角一下子变成一把粗糙的锯子,很快把脚踝上绑着的衣服磨断了。这下脚就能活动了,他站起来,以同样的方法把捆绑上身的衣服磨破,看着差不多了,手臂使劲往外一撑,就把它们绷断了。

林友溪揉了揉手腕。他环顾四周——这个狭小的房间,娟红说是太平间,但其实更准确的说是太平间的告别室。太平间是由不同的房间构成的,包括值班室、停尸间、告别室、解剖室、卫生间等。不同房间功能不同,比如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那种,像推拉抽屉一样用来保存遗体的尸体冷藏柜,就会放在停尸间。

而娟红用来安置林友溪的告别室,则是一个独立、隐私、会用雅素的花卉渲染温馨氛围的所在,以让家属与逝者告别和宣泄哀伤。

林友溪此时只想找人说说话。他走出房间,在值班室找到一个座机电话,打给了自己的亲小叔林莱。

没有打通,提示音告诉他对方不在服务区。林友溪换了个号码接着打。号码是小叔家的座机,接电话的人是婶婶。电话那头不止婶婶一个人,似乎有人在哭,一听到是林友溪的声音,那边立刻引发一阵嘈杂。婶婶带着很重的鼻音,急问林友溪在哪儿,有没有出什么事,还说要去接他回家。

林友溪答了几句,问起林莱,婶婶说现在山蜀发生了大事情,附近几个县市的警力都被统筹调动,林莱作为交警局长,被派任务走了,走之前也没和他们多说。现在他们也联系不上他。

林友溪又问自己双亲和弟弟的事。婶婶一听这,就好像差点要背过气去,说:“你不要管,交给我们大人。告诉婶婶你现在在哪里,咱们先回家,孩子?”林友溪没有放弃,继续追问,得到的答案是遗体没来得及运回河县,还留在山蜀当地的一个殡仪馆。

婶婶又说了点什么,林友溪也没心听,随便答应几句,就匆匆挂断了。环顾四周,这太平间越发凉飕飕了。

也许马上就会有人来,不,也说不定。

林友溪对自己下了个决心,他要去山蜀。

……

告别室里,洁白的瓷板地面中间,有一个约5厘米深的水滴形状的平滑的凹陷,是被金光削出来的。

当时,两轮金光把剑师两人抹杀的干干净净,包括身上的衣物、溅下的血迹,都一扫而空,连带着把地面也吞了一片,连头发丝都没留。

那凹陷中间,一只碧绿色的玉龟,golling,静静地躺着。它并没有被湮灭,这东西在金光中保留了下来,坠落地上。

摩挲着龟背上的圆润纹路,林友溪想到了魏庄庭的手信。转头一看,之间那手绢还在床边的桌面上,与几件衣服放在一起。

这些衣服还是之前魏庄庭在河边给他的。

林友溪脱了被折腾的破破烂烂的病服,把它们换上,然后略作思考,将玉龟收在了口袋里。另外还有一样东西,就是那柄救了他生命的青铜小剑。

昨夜鲁晴曾凭空出现,作客他的天台。这小剑,鲁晴手上也有一把。他们当时就推测,瞬间移动的意外起源于剑,现在看来,剑的奥妙还不止于此。

林友溪想到自己在花丛中得到剑之前,天台上曾经有那么一道金光把他打昏。那光和刚才如出一辙。林友溪拾起剑身和剑鞘。金光是从鞘里涌出来的,仿佛是观音装了一海之水的玉净瓶,被打翻磕在地上,汹涌金光波涛就滚将出来。

林友溪想了想,他应当告知鲁晴关于金光的事情,否则很可能因为情报缺失让剑害了她。想到即做,他再次拿起电话,却一时记不起鲁晴的号码了,这才记起来,他没和她互留过电话号码,平时的交流都在社交软件上。

上午走得急,手机还在家中,这下只能先回家一趟了。

魏庄庭给的衣服对他而言并不和身,而且没双鞋子,走动起来实在让他困扰。而且想去山蜀,还得准备些远行的东西才行。

林友溪有一位义姐,是初中时结下的,他想和她道个别。他给义姐的手机打过去,对方说自己在县城的“狮艺”发廊。林友溪旋即也不啰嗦,预先和她把事情说了,然后就挂断电话,启程从医院赶过去。

林友溪先出医院大门,抬眼一看,却发现今晚大街小巷的景象与往日大有不同。

晚上六点多钟,街风滚杂着几分无言的骚动。河县城的街道空荡荡的,人影萧疏。河县由于乡风,很多年轻人会选择留在家乡。往常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热潮,街上往往车水马龙,热腾腾的各式摊子早支起来开张了才对。怎么今天大家约好了不出门一样。

林友溪来不及多想,去找自己那辆电动车,发现正在原处一株大榕树下,只是倒了,他便扶起来骑上,直奔发廊。

话说今天风云天光几转变化,凌晨时夜星朗朗,让人误以为要是个大白天。谁想早上先下起薄雨来,稀稀拉拉不知道下了几盏茶,忽然揪着秋天的脖子抢了一场夏天的滂沱骤雨,雨尽乌云散,恍见阳光那个撒满怀。

现在又是夜里,不知为何街上冷清。林友溪心急,骑车比平时要快,夜风好似打雪山来的,又如一位寒水伊人轻抚,把他迎头浇透,略显宽松的上衣和裤子都被吹得鼓起来。

义姐说的那个地方离人民医院比较远,几乎隔了大半个河县县城,不过距离林友溪的学校倒是不远。林友溪是走读生,因为那家理发店里有熟人,所以平时他要剪头发,都是在放学后骑车过去,专找赵风纪。有时弄完看时间还不晚,两个人就一起在店里吃晚饭。

等他到达目的地,已经晚上七点了。

这是一条比较偏僻的商业街,几乎是城区的尽头,背靠大河,一侧是个老公园。天色昏暗下来,路灯也黑了几盏,没几家做生意的,整条街上乌蒙蒙一团,只有一挂“狮艺发廊·新潮快剪”的彩灯招牌通明。

林友溪心知是义姐在等自己,未等停车,就连按了几下喇叭。

天很黑,理发店外面的一团暗处忽然有了动静,近了,原来是赵风纪在门口等他。只是身影被夜幕遮了,他才没察觉。

“这儿呢。”赵风纪见是友溪,迎了过来。

林友溪侧脸对着赵风纪,把车停在街头,没有看她。

赵风纪对他的不言语感到奇怪,但没多想,伸手要拉他进屋。却见他头一偏,露出另一侧脸颊,上面红彤彤的一片——是那魏庄庭打的,现在还没消肿。

“家里出事了?”赵风纪讶道,“你说话。”

林友溪抿了抿嘴,“进屋里说吧,姐姐。”

“你连鞋也不穿……”赵风纪嘟囔。

……

理发店立着一面巨大的玻璃窗柜,站在窗外街上,店内的物什一览无遗。这个时候已经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发廊的大堂明灯堂皇,一排红色剪发椅和美容镜整齐如军列。

正对着工作区域,零散分布了几张沙发和玻璃桌。此时桌上的水壶中滚水翻涌,朦胧的水雾升腾。

赵风纪托着下巴,靠在桌面上,疲倦的霜痕袭上她的脸庞。

这种时候,算了,早该歇业罢。

她起身把店门关上,又降下了铁帘门和百叶窗,使外界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理发店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平时店里的生意还算旺,但有时候客人一多,两口子就顾不过来了。学徒又笨,自从闹出过一回岔子之后,章店长就不准学徒再伺候客人。刚好赵风纪学过理发手艺,她托了点人情,留在这儿做个帮手,算是打零工。

林友溪坐在矮木凳子上,手中握着一杯水,玻璃杯壁上爬着白雾。那是赵风纪给他弄的冰水,用来冰镇脸上的肿伤。“姐姐,”他叫了一声,“今天你一个人在这儿?老板他们呢。”

赵风纪面对他坐下,双眼平静,“你先给我交代问题。又出什么事了?这种时候学校都上不了课,那你不在家待着来我这干嘛?还这么一副模样。”

林友溪低着头,一时间说不上来。

见他不开口,赵风纪缓了缓,道:“老章跑路了,说是去投奔老婆娘家。也亏这个老滑溜能走得这么快。总之,他回来之前,这个店归我管了。”对于店长随手丢烂摊子给别人的行为,她有点无奈。

林友溪说他来的时候看到街上都空的,河县是很多人都走了吗?新闻上说剑师在山蜀闹得很大。

赵风纪摇头,“听说现在在弄交通管制,这个点应该是走不掉了。哎大家都怕,毕竟山蜀离河县太近。这几年老章大儿子在外面赚了不少钱,合该让他享会儿福吧。”

林友溪问她怎么不走。

赵风纪说你少操心,两手空空,烦恼也空空。我是个没有挂碍的人,到哪里都一样,有什么怕的呢。我看你的问题更大,现在这种形势,学校也停课了。而你竟然掉队开小差,不跟家里人一块儿共渡难关。

其实她估计最近这段时间,大家会尽量减少外出和集会了。那样的话她手上的一些买卖会难做。这种时候,带薪帮人家看看店,何乐而不为呢,连租房子的钱也省了。

“其实,”林友溪眼睛不离赵风纪,双手绞呀绞,似乎十五个空吊桶下井,七上八下乱碰,“我来是跟你道别的,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在河县了。”

赵风纪只是轻轻地问:“你家里人要带你去外地?”

林友溪的镇静更胜一筹:“不是。我要去山蜀一趟。我一个人去。”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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