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遭遇(1 / 2)

有一只巨大的雄鹰,它驾驭在风头上,顺着从天庐垂挂下来的竹枝状的乳白色闪电,从夜色仙境滑翔到了雨雾之上空寂的晴空。

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等他醒过来,天光放晴。

又僵又酸的脖子和后背,以及从干喉咙冒出来的抓毛臭味,让林友溪一刻也受不了。他从床上腾身爬起,忍着口水、揉着眼睛进洗手间……

把脸对着镜子越凑越近,林友溪发现浮肿的眼睛上淡淡的红色。

“洗个澡算了。”

……

从白崤山回到家,清早的两位警察也已离开,门口院子里的警车不见踪影。回家的路上,林友溪借路人的手机报了警,把李闻魏庄庭车祸的事情如实相告。

回来时,雨已经淡了不少。林友溪把湿衣服换了,扑在床上打个滚,就怔怔盯着天花板。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有几秒过去,林友溪找了本书,在床上辗转地看,知道他意识到自己边看边忘。于是放下书,转而打开手机想找个朋友聊聊天,才想起今天上课。

也许自己也该去教室里坐着,听听老师讲课也好,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他累了。他趴在桌边,一边把玩自己和弟弟林信一起捡来收藏的几块石头,一边听着渐熄的雨。最后随便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洗完澡,林友溪先把门窗都开开了,接着空腹感来袭。想起自己早餐还没吃呢。不甘心地翻遍了厨房和冰箱,却只找到几个鸡蛋和一把粉干,其他甚至连根葱都没有。无奈之下,他选择出门找食。

假如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你需要的一切,那人何苦抛下原地踏步的满足。

“真的有人死了。”白崤山上,林友溪是这么想的。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李叔叔了。现实凭空地如坚冰砸下时,他放任了自己的逃避。

下楼来到车库,林友溪才发觉没带钥匙,当他折返到二楼,那把剑正静静躺在放钥匙的床头柜上。

他看着它。对于林友溪来说,它全然是一个谜团,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天台花坛里面,有怎样的意义。

不过无所谓了,林友溪带上了它,毕竟它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

林友溪开着电动车便上了马路准备去县城——他家附近实在是偏僻,没什么吃饭的地方。路上有一个小坡,下了小坡之后是长长的直路,小坡的路边有两丛翠绿茂盛的竹子,直路旁是大片低洼的田野,每次经过这里,林友溪都有一种一马平川的感觉。

骑了十分钟入县城区,头发也被路上的风吹干。

悠悠转过了几个红绿灯,林友溪在街区停好车,找到了一家看上去还挺干净的小面馆。他走进去,柜台后是一位在专心干活的阿姨。林友溪四顾,手指不自觉放在柜台上轻轻地划,“阿姨,一碗煮的面。”

“好嘞!先找个位置坐下吧。”老板娘热情回复,又忙碌起来。

店里就林友溪一个顾客,他坐了一会儿,从冰柜自助了一罐饮料,然后一边喝着一边打量起来店里的装饰。

正等待时,又有两人推门进来。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褐色风衣披身,额前刘海潇洒,那男子看到老板娘,便露出笑容,和蔼近人地招呼:“老板娘,你好吗?”

“啊,崔,是你来了。这是你朋友?”老板娘好像和风衣男很熟,睁大眼睛捂起嘴,很惊喜的样子。

风衣男崔点点头,“嗯嗯,老板娘好久不见了。这是我兄弟,今天久别重逢好不容易才聚一下。”

“那要好好招待才行。吃点什么?”

“给我们来……”风衣男摆出一幅思考的神情,随后笑笑,“老样子。”应答完老板娘的话,他又继续和她攀谈:“哎呀,还真是冷清。今天这店里怎么就你一个人打理吗?”

“我丈夫嘛,他到外地进货去了。”

“哦!是吗?这家店什么时候开的来着?说起来,你店里的装修也换了嘛,真是赏心悦目,老板娘真有品位!”说到这,崔招呼同伴:“你随便找个位置坐吧。”转头又和老板娘有说有笑去了。

和他一起的另一人,是个小胡子。那人穿西装,带着圆墨镜,唇鼻之间撑着两撇蛮横的、筷子头一样的八字胡,鼻息下,根根胡须一颤一颤,不断翕动,像抖动的两把砍头大刀。这人自进店以来一言不发,感觉像是很警惕的样子。察觉到了林友溪向自己投来的异样的眼光,他便恶狠狠甩了林友溪一眼。

……

“面好了,”老板娘给林友溪端上了面条,“我去给你拿筷子。”

大瓷碗里配料丰盛,花花绿绿的,卖相极佳,让人胃口大开,林友溪只顾大快朵颐起来。

小胡子默然,神色好像在冷冷毒笑。没有再多理会,小胡子顾自找位子坐了下来。风衣男见状,也便跟着坐了过去。

风衣男和小胡子聊起了天。

“你相好?”小胡子问道。

风衣男看了老板娘一眼,嘿嘿一笑:“以前是。现在重逢,不是路人,也不眼红,一样热热络络的交往,咱厉害吧?”

小胡子微微摇摇头,笑而不语。

风衣男兴致勃勃,将手凭空点了点,说道:“当初看上她就一个原因:美食!这世上,长得好皮相的女人,跟发大水似的泛滥。什么粉脸蛋巧眉毛苗条屁股?千百辆卡车拉到城里,卸货似的哐哐往大街小巷上扔!哪是什么稀罕东西,早都看厌了。

况且人是会老的,不然难道都像红楼梦里的姑娘在最青春美丽的时候死掉?所以美貌不是个持久的东西,不是个能永远去爱的东西。一个人浑身上下除了长相就没有其他可夸的点?——我说同志们要警惕这种情况。

她却是个特别的,有手艺的。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小又对做菜有浓厚的兴趣。恰巧她娘家祖上是御厨出身,几辈老人个顶个都是灶头上的好手,手艺走到哪儿都吃香。

但是,这门手艺可传男不传女。

家里从小不让她和她妈下厨房,老爷子虽然疼她,但就是这一步不肯让。每次见到老爷子教弟弟做菜,她眼馋得咬手指流口水,整个人茶不思饭不想,得了相思病一样,连晚上睡觉做梦也打哆嗦、念叨——就是想学真正的做菜。

她老子是个犟骨头,她比十个她老子还犟。

什么装针孔摄像头、窃听器、记买的菜的比例来推理菜谱、翻垃圾桶、买通弟弟、偷菜谱、打小工混进老爷子工作的饭店、买通打下手的……做得比我们这些人还绝。

种种偷师法,试了;百般眼泪,流了。都没能拗过老头子的心来。她干脆就辞掉原本写字楼的工作,待在家,苦苦熬磨了四年,才如愿以偿。最后是全家人跪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才终于答应,很委屈的答应,答应完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打自己,她、她妈、她弟弟弟媳和小侄女也都跟着一起哭。

那之后我知道了,女人漂亮真算不得什么。”

风衣男说到这,语气唏嘘。他摇着头,表情似乎颇为感慨,然而双眼却在炯炯放光。

说那么多,风衣男已经舌头干巴,提议道:“喝点什么来。这儿的米酒不错,是稻米和酸梨一起酿的,你在山蜀肯定喝不到。”

小胡子盯着风衣男,表情微妙地说:“我还不渴。”

风衣男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打个哈哈:“是了。先不急喝酒,先把活做完。”转接着又说起刚才的话题:“那么到底是怎么样的美味呢?举一道招牌菜做例子:有一道‘酥鸭’,是拿蜂蜜炮制的鸭子。其步骤繁琐漫长,一只活的鸭子做成酥鸭端上桌通常要半年之久,其时鸭骨头也变得酥烂,味道鲜甜爽口,难得一尝。等会儿做完交易,让你见识见识。”

小胡子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美食)不可以打妄语。另外,听你说,你很懂女人喽。咱们的人,老婆孩子可都交给你照顾着。你这么懂女人,想让自己兄弟做乌龟?”

风衣男表情僵住了,额前几缕头发凌乱,“老哥,可不敢这么开玩笑。不说女人了。都还好吧兄弟,那边生意怎么样?忙吗?”风衣男抿一口饮料。

小胡子摸摸胡子,干笑了声:“那边的人叫我‘西鬼’,是说我这胡子像他妈的terrorist。呵,倒不如‘小威风’中听。”

风衣男:“头儿昨天说收下那些倒戈帮派的人。你什么想法?”

小胡子略加思考,道:“外面的那些大佬不像自家兄弟。崔,我跟着他们混了几年,看清了,那群人又瞎又瘸,全是泡在猪屎里的阉狗、窝囊废。

我总算憋到了现在。你是想当鸡头?那别撺掇我了。

……我想,别留着那群狗了,用不得,一朝天子一朝臣。”

风衣男沉思,一会儿之后才一字一顿说道:“那我跟你一个意见。”有意无意地,风衣男幽幽感叹:“其实没必要急着交易的。现在咱们的人就只有头儿和曹哥得了‘好处’,现在你也该有资格的……”

“你们瞎带什么风气?!生意是生意。”

风衣男看着小胡子,以一种讶异和赞赏的目光,“哥啊,你变了,真的变了。

头儿说过利不是一切,但我们看着自己越来越无情。

哎,不说了。老兄我像要交桃花,你看那老板娘……”

……

“哐当!”两个壮汉,各拎着一个大黑皮箱,推门进来。这两人进门一言不发,杵在原地,好似两根肉柱子,不点东西吃,也不落座。两对共四粒竹米花般的眼珠扫视店内,就像鬼子炮楼上的探照灯。

“客人,吃面?”老板娘也被俩人凶神模样吓了一跳。

“你怎么做的生意?你会不会做生意?你还想不想做生意?进你面馆当然就是吃面,不吃面,找你打炮?”其中一个壮汉说道,横声涟涟,火气冲天。

“镇店看家菜拿出来,我们兄弟嘴可挑。”另一个壮汉说道。说着,根本不容老板娘不答应,两人就往店里面走去,找位子落座,一边还说:“什么穷酸地方。”

老板娘脸一沉,甚觉晦气,在原地不动。

见此,壮汉之一喝道:“你聋了?瞪什么瞪!”其模样凶狠极了。

老板娘往风衣男那桌看了看,发现那人没点反应,于是暗自恨恨地咬牙。她大步走到门边,猛地把门拉开,指着外面:“滚出去!”

壮汉之二拉了拉壮汉之一,然后挥挥手,摆出一副大度不计较的和事佬的态度,说:“算了,随便煮点什么。”

壮汉之一明白他另有所指,即风衣男二人。随即不再纠缠,拎起箱子,起身朝那两人走去。

老板娘被晾在门口,心中只觉得恶心:“蛇鼠一窝!!”便把委屈暂时咽下,去忙活了,心里只想快快把这些败类送走。

风衣男两人见壮汉们走过来,会心对视一眼,知道了怎么回事。

“你们?”头一个壮汉说。

“两位是青云的人?”风衣男说。

“是啊。东西呢?”第二个壮汉问。

“先请坐。”风衣男与他握了握手。小胡子保持一动不动,面庞淡漠。

两个箱子被放在风衣男二人眼前,占满大半张桌子,壮汉说:“看看吧。”

风衣男点点头,打开箱子,往里饶有兴致扫了一眼,又看了眼小胡子,紧接着带着笑容说:“不错,不错。”

壮汉:“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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