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百死莫赎103(1 / 2)

200X年,我四(二灯大师)

我刑满释放走出医院的时候,提着医院给我的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个骨灰盒。上面都贴着纸条,分别写着何田田、何莲莲和林藕藕的名字。当然是用拉丁字母写的。

那几天,我的心痛过,麻木过,又痛过,又麻木。每次我大喊大叫,他们就给我一针。冷静的时候(我竟然也有过冷静的时候),我责问过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看一下她们就火化了?他们说,先生,您昏迷了十几天了。我们甚至不知道您是否会醒过来。这是那个年轻女护士说的。另一个年轻女护士说:先生,她们的样子,我们在医院工作的人都不敢看。您还是不看的好。

我提着大塑料袋走在维也纳大街上。我深深体会到了二哥望舒对自己的那个称呼,那叫“行尸”的称呼。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从哪里来的。那个中年医生建议我去找一个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医生。我并没有答复他。

我不知道我在街上走了多久,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看到路边停着好几辆警车,我就走了进去。走进了那个房门。

一位年轻的男警察问我:先生,您有什么事?我把大塑料袋放到柜台上,说:我来自首。他接着问:您做了什么事?我说:我杀人了。我杀了三个人,三个女人。我看到站在一边的女警察匆忙地走到我走进来的门那里,把门关了起来,并且就站在那里了,连警棍都拿在了手里。我说:我是来自首的,我不会走的。

年轻的男警察问我:您杀了哪三个人?怎么杀的?我说:我杀了我的妻子和两个女儿,我是撞上去的,我是向对面来的一辆大车子撞上去的。他又问:您是故意撞上去的吗?我说,我大喊着说:故意不故意,有区别吗?杀人就是杀人,有区别吗?

年轻的男警察说:先生,请您出示一下您的证件。我就把我所有的口袋掏了一遍,把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放在那柜台上。里面包括我的一块手绢,一个钱包,几张纸片,好象是医院给我的什么单子,甚至还有一只袜子。我特别不知道的是,这只袜子是怎么跑到我口袋里去的。

年轻的男警察开始打电话。我听得出来,他是在给我刚离开的医院打。

然后,这位男警察对我说:教授先生,您可以走了。他竟然叫我教授。我说:走什么走?你们不把我关起来?他说:不关。您走吧。我说,我大喊着说:我求您了,把我抓起来,给我判死刑!我恳请您给我判死刑!我杀人了!我杀了三个人!

那年轻的男警察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也是个年轻的男警察。这后来的男警察微笑着对我说:教授先生,我们不管判刑的。那得找法院。而且,奥地利是没有死刑的。您想被判死刑,可以到有死刑的国家去。您不是从中国来的吗?那您可以回中国去要求判您死刑。

我终于稀里糊涂地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很晚的时候了,街上的人也已经稀少起来。

我真的不愿意清醒过来。可是我还是清醒了过来。我小心翼翼地从大塑料袋里把三个骨灰盒端出来,放在桌上,跪了下去。我说:田田,莲莲,藕藕,你们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活着呢?老天爷,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偏要让我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承受我的罪孽,承受我的罪孽带来的全部痛苦!田田!莲莲!藕藕!

连同出事以后我昏迷的日子,将近二十天过去了。接下来又过了十天,二十天,三十天。我浑浑噩噩地活着。信箱的信满了,我根本不开信箱。电话铃声响了,我不接,后来我干脆拔掉了电话线。我看到了,来电号码显示有好几个是国内的,0086开始的,有上海来的,更多的是云南来的。我几天不吃饭,几天不睡觉,然后就是昏睡,也不知睡了多久。醒着的时候,我就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三个亲爱的骨灰盒。我最亲爱的!最爱的!最最最最爱的!

直到我的门几乎被砸开了,我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我的副手、学校副校长方王。他推开站着不动的我,自己走进了我家。他说:我们都知道了,学校里都传开了。你要坚持住。你要哭就哭吧。大哭一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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